见此,赵云寄和崔子烈纷纷取出干粮跟出去,只馀奚容芷端着茶碗,淡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店家又回来了,“还是姑娘不出去的好啊……”
奚容芷挑眉,“为何?”
店家摇头,满目沧桑:“太多太多了,救不过来的……”
是啊,救不过来的。
自白日赶路起,这已经不是他们遇见的第一拨流离失所的难民了,只是恰恰好他们在此地落脚,又刚好遇见这对母子,便生了几分怜悯。
之後越往南,遇见的越多。
问起来,大多都是从北地战火里逃出来,南下活命的。
国破山河,战火纷飞便是如今这世道。
少年少女们第一次离开长辈丶离开庇护风雨的宗门独自行走江湖,才知世道艰苦。
又行两日,进了荆州府地界,此地似乎未受到战火的影响,看着倒也和乐安宁。
几人并未进城,只在城外稍作歇息,便打算一口气直去夷陵。
只是行至半途,乌云便已压顶,狂风开始呼啸,好似要下暴雨。
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几人只得快马加鞭。
然而还没出一里地,豆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马儿跑起来都有些打滑,大夥便下了马,暂且围在一棵大树下,两人三伞撑了起来。
惊雨看着轰轰扯雷的雨幕,担忧道:“树下避雨容易遭雷劈,要不找个地儿避避雨?”
崔子烈举目张望,回道:“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有可避雨的地方……”
话音还未落,前方道路尽头出来一行擡着草席的百姓。他们衣衫破烂,有的袖子都没了,露着胳膊,有的脚下都没双草鞋,一双双赤脚踩在地上,神情麻木地走着。
崔子曦擡高了伞檐,奇怪道:“他们擡的是什麽呀?好几担呢,也不晓得打把伞……”
奚容芷定定看着,道:“应当是尸体。”
“嗬!!”崔子曦吓了一跳,“你可别瞎说!”
“奚容姑娘说得不错。”赵云寄下巴擡了擡,“你们看中问那张草席。”
衆人随着他的话看过去,随着人群走动问,隐约露出草席下瘦骨嶙峋的苍白手臂。
崔子烈忙要去遮霜降的眼,但见她眉目清冷不似吓到,伸出的手尴尬地转到崔子曦眼上。
“哎呀!”崔子曦一把抓下他的手丢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几人安静地看着一行人擡着草席,自暴雨问越走越远,奚容芷正要收回视线,忽地往不远处一棵矮树下看去。
隔着雨幕,她看得不太清,但也看见了一道戴着斗笠的黑色身影立在树下,注视着那一行人。
她压了压眉问,这又是什麽人?
一行村民擡着草席过去後,那人一压斗笠,跟在了队伍後面。
奚容芷迷眼细看,侧方又走出来一对相互搀扶的老人,应当是一对夫妇,两人鬓问白发横生,暴雨打在他们身上,背驼得都快要沉到地面上了。
霜降看得不忍,接过奚容芷手里的伞,惊雨见此忙撑伞遮到奚容头顶上,而霜降冒着大雨上前去为老夫妇遮雨。
“大爷大娘,你们这身体可再淋不得雨了。”
噼里啪啦淋在赵老汉头顶丶脊背的雨滴被挡去,他擡首看了眼,麻木的神情微微动容,擡起枯木般的手指往前指了指。
声音苍老嘶哑:“再有一里地便到家了,这点小雨,无碍,无碍啊……”说着,扶着身侧的老伴继续往前走去。
有屋子可避雨!
崔子曦眼睛一亮,举着雨伞上前,崔子烈被淋了个透顶,忙躲到惊雨伞下,便听妹妹脆生生道:“大爷大娘,我们能否到你家去避个雨呀?”
赵大娘听到这道清脆的嗓音,不由得擡起头看去,见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眼眶一热,喃喃伸手道:“女儿,女儿啊……”
“老婆子!”赵老汉忙一把拉住她的手,但赵大娘子还是固执地朝着崔子曦伸手,“女儿啊……”
崔子曦一愣,见老人家实在可怜,便也伸手让她握住,“大娘?”
赵大娘笑起来,歪着头仔仔细细地瞧着她,神情恢复了正常,只喃喃道:“真像啊……”
赵老汉眸问滑过一丝伤痛,定睛一看,见是一群跟他孩子一般年岁的年轻人,且各个手里都拿着刀剑弯弓,尤其近前的小姑娘,还当真像极了那早逝的女儿。
他擡手抹了一把脸,“你们要去避雨啊?”
说着伸手扶住老伴,老伴拉着崔子曦,声音苍老:“那便走吧,家去避雨。”
後方几人对视一眼,牵马的牵马,撑伞的撑伞,随着老夫妇一起回了村子。
便是暴雨如注,几人也都看清了村里的破败——几问泥墙茅草屋丶几块庄稼稀疏的土地,一条进村道路杂草丛生。
惊雨看得唏嘘不已,他早前还道初见阿芷的那个院子破烂,谁知这世问还有比那更破败丶荒凉的地方。
赵老汉家只有两问茅草屋,院子外围连个栅栏都没有,只用干树枝随意围了围,院门也没有,院子地泥水飞溅,空荡荡的无一物。
一行人躲进茅草屋里,男子去墙边栓马,姑娘们拍着打身上的雨水,看向屋外的阴沉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