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钟离雪心中始终有一杆称,从来都没有倾斜过,只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是他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朝着称的那一端滑去了而已。
“果然是你。”他终于出声。
曼罗挑眉,“九公子何处此言?”
不待他说,她倒是先笑了一下,道:“如九公子警觉性这般强的人,中原武林确实不多见。”
钟离雪冷声道:“你不会以为你的演得很好罢?”
曼罗红唇一勾,轻笑,“那九公子是何时开始起了疑心呢?本座倒是愿闻其详。”
“从一开始。”钟离雪负手而立,顿了顿,道,“从你中了那烈焰掌之後。”
“哦?”曼罗迈出脚尖,往他走去,银铃叮铃叮铃轻响,“这般说来,乌赤手下那一掌,倒是多此一举了。”
钟离雪冷冷看她一眼。
可不是多此一举?
前一天她才给他号了脉,以她那厉害的医术,如何能诊不出他身中焚毒?
但她装作并未诊出的样子,一副小人之心以传他‘肾虚’来减轻他的疑心,当时确实让他掉以轻心了。
可紧接着她第二日便下山了,第三日便被那魔教中人偷袭,且中的掌法不是其他教使的独门武功中的风裂掌丶电击掌丶寒冰掌,而是烈焰掌。
一种与沙漠牡丹极其相似的内功毒掌,且只有他钟楼才有的寒冰池能帮其减轻经脉焚烧之毒的痛楚。
想来那日她下山便是去联系魔教弟子了,即便有霜降跟随,可凭她的本事,全然能做到在霜降眼皮底下悄然行动,教人察觉不到。
桩桩件件,一环扣着一环发生的事,哪件不是冲着後山,冲着他钟离雪来的?
他反应过来後警觉心顿时拉紧,开始提防。
猜过她的真实身份是魔教教主,是那岐门姬家的少门主,可最终他还是接受她布局下的真实身份——药神谷那被阁老杀了父母的孤女奚容芷。
可她是魔教教主,是岐门姬家少门主,却偏偏不是孤女奚容芷。
一场算计了人心的棋局,她赢得彻彻底底,钟离家,他,乃至中原武林都输得一败涂地。
曼罗笑着拍了拍手,“九公子当真聪慧。”
她围着他绕了一圈,“可九公子还是入戏了呢,本座演得如何就不好了?”
钟离雪脸色淡淡,并未答话,视线扫过地上的惊雨,曼罗折身一扭,挡住他的视线,“本座还以为九公子早已随着那贪生怕死的老贼一同离开了呢。”
钟离雪视线落在她的五官轮廓上,脑中忽而浮现出一张七八岁小姑娘眼含着泪珠,额间坠玉的小脸,与面前这张额间坠着银月流苏链,眼尾上挑,黑眸森冷的脸逐渐重合。
她还真的是她,而他们也早已在年岁尚轻时便见过了。
他与她之间,似乎有着一场,此生无法逃开的宿命因果。
“你还真是命大。”他出声道。
曼罗自然知晓他说的是什麽事,弯唇一笑,“那自然是要谢过九公子昔日的,手下留情了。”
“否则,哪有今日本座的卷土重来呢,哈哈哈哈……”她挥开双袖,黑紫浮纱荡开,大笑着转过身。
钟离雪眸间情绪翻滚而起又趋于平静,“所以,你当真是双毒圣手的女儿——姬曼罗。”
“正是。”曼罗停止大笑,冷冷看向他,“怎麽,要寻我复仇?”
钟离雪并未说话,只笔直地盯着她,掌心忽地一动,内力翻涌,三指成鈎径直朝着她的脖间抓去。
曼罗迅速仰身避开,足尖点地往後飞去,冷笑,“九公子怎地一言不发就动手了呢?”
钟离雪还是不说话,眼见她再次往悬崖边上飞去,他身影倏地拔地而起往前飞扑,三指成鈎,一把扣住她的肩膀。
曼罗身形一顿,反手一掌拍向他的手,同时左腿後踢,钟离雪忍下这一击,并未放开她,紧紧抓着她。
曼罗眉目登时一凝,双掌斜架于他手腕别开他的手,袖子一甩往上掠去,浑身银饰“叮铃叮铃”作响。
“本座今夜还有要事,便不与你打斗了!”
不过眨眼,那道身影便已飞出半山崖,钟离雪旋身而起,飞快追去,地面上的惊雨却迷迷糊糊醒来,“嘶”了声。
钟离雪紧追而上的步伐到底停下,仰头看望去,山崖间早已没了那道黑紫身影的踪迹。
他抿紧薄唇,侧脸冷得如同刀锋,足尖点崖返回地面,抽剑劈开了惊雨身上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