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这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每年这个季节,汴京街头都是卖冰饮子的,乳糖真雪、沙糖菉豆和紫苏水最好卖。过往的行人走得累了,
花上文钱,喝盏凉丝丝的紫苏水,既能止渴,又可清热解暑。
姜娘子的小摊子近来生意也极好,前不久白玉堂又派十三送来几大筐甜瓜,被姜娘子的巧手制成了冰糖甜瓜等新巧果子,又用碎冰在底下镇了,路过的人都能被甜瓜的清香气吸引,不一会儿,一大担子甜瓜就卖光了。
进入七月,被包拯关在开封府里的三司吏人,也被关了小半年。
他们每日查账,从早到晚,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终于,将两浙路的账盘得有了些眉目。
天气逐渐热了,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个个都摇着蒲扇,满脸油污,汗流浃背的样子。但他们看上去却是十分高兴。
因为,御史和使相交代的工作,终于是做完了。
一面高兴,另一面,大家心里也极为吃惊。
通过盘账,他们也终于现了,两浙路和杭州市舶司的账务弊病所在。
大家也终于明白,为何御史和使相要下令封闭消息。
这么庞大的舞弊事件,背后,定有一个更加惊人的贪污链条。此事若是被人提前透露了消息,说不得,御史和使相的心血便会功亏一篑,大家的努力也会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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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两浙路转运使郭琇一直暗中使用两套账本,一套是真实的;
另一套,则是在市舶司、转运使的操控下,被篡改的。
他们向三司提交的,便是篡改过的假账;
而真实的账本,若不是白锦堂等人冒死保留,若不是三司吏人努力追查,根本就会被湮灭,变得无人知晓。
而在故事开始,三司副使刘燮向庞籍提到过的约五千多万贯的亏空,便是假账的根源,也是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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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司吏人陈恕来向包拯汇报,“若无孔目官钦点、三司使选派,我等也无权私检文账。多亏御史和使相的一力坚持,现已查清两浙路几年来的贸易账目,令人惊心。”
他指着几个箱子对包拯道,“这里面装的并不是两浙路的贸易账册,而是本地转运使司向各商铺取货时用的白帖(白条),这里面的每一笔交易,转运使司都没有付过一文银钱。我们已点算了,庆历初年至庆历四年两浙路的白帖都在这里,共计一百二十二万七千四百三十八贯,我们反复核算过多次,不会错。”
包拯听得呆住了,他没想到,仅只白帖一项便是百万贯,而这仅仅只是两浙路一地。
在短短四年间交易的其中一项,尚不知其余路州是何情形,或许更加骇人也未可知。
“有件事甚是奇怪,要告知御史知道:这白帖居然也是有交引文凭依据的。从三司架阁取来的两浙交引中,我们找到了一部分,和这些白帖对得上。这上面不单有两浙路转运使的印信花押,还有市舶司的,当以为证。”
陈恕一连声说完这些,喉咙干,干咳了两声,又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有些失态,连忙掩了口。
此时正值夏伏暑热,包拯令人在开封府后院晒了紫苏叶子,泡了紫苏水,又加了些乌梅,每日拿来给大家喝了消暑止渴。
见陈恕絮絮地说了半日,他便站起来倒了一盏紫苏水,亲拿给陈恕,让他喝了,歇一歇再说。
陈恕觉得意外,又实在有些口渴,便道声谢接过来喝了,不想喝得略急,洒在前襟一些。
包拯见状便劝道,“不要急,你坐下慢慢喝。”
见陈恕喝了些饮子,包拯接过来记录翻看,又道,“这桩事委实辛苦大家了,账目繁杂,需反复磨勘方得结果,也亏得你们熟悉三司账目事务,几个月下来才有此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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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暑气正热,包拯和陈恕两个人都只穿了棉麻外袍,将裈裤拉至及膝,打着赤膊,两个人执了一柄蒲扇,一面说,一面摇着扇子纳凉。
陈恕还在肩膀上搭了一条方巾,不时扯下来擦汗,既是怕热,也是怕汗落下来,打湿了账册,也防着手掌上的汗会弄污了印迹。
包拯瞧他这般小心,不免也笑了,说道,“只是我这里比不得三司显贵,公使钱也少,夏日里连冰也买不起,少不得,要让大家也跟着遭罪了。”
陈恕见他这样客气,赶忙道,“大家都说御史最公正、清廉,我们也知道,御史已经为我们做了许多,便是大家清账、休息的地方,御史都叫人挂了竹帘,每日还送沙糖菉豆饮子和细索凉粉,便是这番心思,大家已经深感于心了。若说辛苦,我们倒是不怕,最苦,也不过是父母亲人不得相见,有些思念罢了。”
包拯笑道,“我明白陈吏人的意思,你放心,也回去告诉诸位,你们这大半年,定然不会白白辛苦。你们查出来的问题,我和使相也定会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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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恕听了,甚是欢喜,向包拯致谢不迭。
只听包拯道,“且不忙谢,陈吏人,除了方才说的白帖,杭州商铺白氏和市舶司的纠葛,你们可查实了?”
陈恕答道,“查实了,市舶司对白家客商违规抽解、博买属实,以这些名义私扣的货物,拢共价值三十三万七千五百一十六贯,这仅是私扣货物的账。市舶司还强迫杭州商人以官方折变价向百姓采购丝绢米粮,中间的差价竟高达两倍赋税,白员外不肯,便从行会拿出钱来贴补,四年下来,拢共替转运使和市舶司贴补了四十一万五千二百八十三贯。”
四十余万贯钱,便是将整个汴京翻修十遍,都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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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又惊又怒,惊得是转运使和市舶司简直胆大妄为,怒得是地方财政竟然如此污糟。
难怪商人要罢市、退市。
难怪白玉堂会咬着韩晚不依不饶,若再不管,他们早晚会将整个国家蛀食一空。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饮了一口紫苏饮子,想了一刻,向陈恕问道,
“既然转运使和市舶司敢长年累月地这样做,想来不是一日之功,定是早有筹谋的。三司是否知情?这样的账,你们以前是否见过?又是如何处理?”
短短几句问话,直接戳到陈恕心底,他的脸蹭地红了,虽有些紧张,却也大胆坦诚道,
“御史既有此问,下官今天豁出去,拼着丢官问责,也要和御史讲几句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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