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眉头紧皱,又往后翻,翻过几处空白,最终看见没有任何日期的一句话。
“我吃的,好像不是羊。”
九十四合上簿子,将它放回原位。
桌上那张丹青纸被夜风刮得沙沙响,似要吹开,又没吹开。
九十四走过去,展开那张下午曾被阮玉山折起来的丹青。
这一方小院的构造极其简单,就跟这间一览无余的房屋一样,因着范围小,九十四坐在桌边,眼前就是屋子大门,门外是檐下安的土灶,阮玉山正点了灯,撸起袖子在灶前烧水。
昏黄的灯光把阮玉山小臂的皮肤照得更深了一个色,九十四看见这人手背盘虬的青筋,一条条的凸起交错,蔓延到精壮的小臂上。阮玉山的手指和掌心他都感受过,虽然修长,但绝不细腻,常年拿枪的手每个指节都有薄茧,抚摸过他身体的时候先传来砂纸般的粗粝感。
这么一双粗糙强大的手,竟然能描出如此细致的丹青。
“看那么久?”阮玉山总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不转头也能察觉九十四在他背后干什么。
他双手撑在灶上,两处琵琶骨因此而显得耸立,阮玉山的头发总是束得一丝不苟,发髻梳上去,显得他更高了些,背对九十四时宽阔得像一道黑压压的墙壁。
分明极有压迫感的身板,一开口就没个正形:“下午做饭的时候没看够?”
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九十四一向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低头捣鼓手里的那副丹青,问:“画的是我?”
阮玉山的背影一动不动,人也不说话。
灶下的柴火烧得噼啪响。
“是我?”九十四追问。
“不是你。”阮玉山终于开口了,语气平稳,以至于叫人捉摸不透情绪,“是丑八怪,邋遢鬼,万人嫌。”
“我不丑,我也不邋遢。”九十四一只胳膊靠在桌上,一只手拿着阮玉山的画,认真又心平气和地说出反驳阮玉山的事实,“只有你一个人嫌我,我的族人和朋友都很喜欢我。”
阮玉山垂下脖子轻笑了一声。
九十四说完一句,还要说第二句。
他不仅给自己平反,他还点评阮玉山:“你才是万人嫌,他们都怕你。”
“哦?”阮玉山仰起头看向结满了蜘蛛网却找不到蜘蛛的房梁,仍是不转头面对九十四,“谁怕我?”
“饕餮谷的人。”
“你也是饕餮谷的人,”阮玉山打断他,语气忽然有些咄咄逼人,“你也怕我?”
“我不怕你。”
九十四垂下眼,沉默了片刻,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把话说出口:“我也不喜欢你。”
这话说完,九十四率先蹙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