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韶原本以为郡主可能并非易处之人,未曾想,一番交谈下来,却是十分亲和可爱,话语里甚至带着一丝钦佩。
“王妃在燕云所行之事,我在京中也有所耳闻。”
见谢云韶面有羞色,郡主忍不住笑道:“昨日我进宫,陛下还曾提到你呢,”
郡主或许只是无心,谢云韶却直觉不太好:“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说,昔日在京中时,只觉燕王妃,与普通世家女子无异。未曾想燕云的一番历练,你竟然变化如此之大,真真也是一方人物。”郡主想了想道。
谢云韶终于明白自己这些时日的不安是从何而来了。于燕王府而言,最大的威胁不过是五皇子。可对于她和谢家来说,最大的危机确是皇帝。
郡主却只是提醒她道:“阿棠不日将归京,李鸿熙那里怕是要放手一搏了,皇帝必然会借此大作文文章,王妃一定多加小心!”
郡主走后,谢云韶独自想了很久。
如今局势若此,皇帝重病缠绵,按皇帝的行事习惯,主意一定,便会不顾一切去做。如今想下手一举拉下五皇子,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利用谢家。本来谢云韶就因赵文虞之事与五皇子有龃龉,正好可以拿来做文章。而借谢家的名义除掉五皇子后,又可以拔掉谢氏这株百年大树,给李皓棠的帝王之路清障。
思及此,谢云韶心下微微一动。寻了纸笔欲传信,可直到墨滴晕开一朵黑色的花,也无一字落笔。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
见谢云韶仍然坐在窗前,李嬷嬷过来给她披了件衣裳:“小姐,早些歇息吧。”
“嬷嬷,你先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谢云韶道。
郡主的那番话压在心头,她一时思绪纷杂,难有头绪。
“小姐,人活着啊,操心事是想不完的。”李嬷嬷劝道,“老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
谢云韶见她一脸关切,也不忍这老嬷嬷也陪着自己熬,便点点了头,李嬷嬷便要去关窗子。
“嬷嬷就让它开着吧。”谢云韶看了看窗外,月色朦胧,树影拂墙,伴着几声唧唧虫鸣,竟也有几分诗意。
李嬷嬷依言留下一扇半开的窗扇,待谢云韶上床休息后,这才掩门出去。
吹熄灯躺下,谢云韶睁眼望着黑黢黢的承尘,却难掩心思杂乱。
如今政局虽然未定,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形势,五皇子落败在所难免。只是作为被皇帝捏在手里的棋子,谢云韶为自救也不得不向李皓棠求助。
两人一路同历这么多事,谢云韶相信李皓棠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待到李皓棠重回东宫,她这个母族强势的王妃,又当何以自处?
窗外隐隐透进来几声虫鸣,四下人声寂寂之时,却听到有人脚步声。
谢云韶一惊,还未出声便被来人捂住了嘴:“别怕,是我!”
借着淡淡月光,谢云韶认出来熟悉的轮廓。
这几日反复在心中惦念的人,居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谢云韶一时怔愣,喃喃地唤了一声:“王爷。”
长夜寂寂,一片明暗交织的树影里,有人踏月而来,拂开花枝藤蔓,轻唤她:“云韶。”
似梦非梦。
谢云韶站起身,揉了揉眼睛。
“王爷是提前离开燕云了?”自从政令放出,谢云韶也一直在算着日子,此时见到李皓棠不由得她不惊讶。
李皓棠笑笑道:“知道你进京的消息后便出发了。”
谢云韶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皓棠一把将揽进怀里。
两人一时无言,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谢云韶偎在他怀里,不禁有些心疼,这么算来,李皓棠应当是战事一停便一路奔波来京了。多日不见,他明显地消瘦了下去。
李皓棠抚了抚她的面颊,犹能感到一抹湿意,他心下一叹。
李皓棠也明白谢云韶此时的忧虑,简略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谢云韶听得心惊:“这样会不会过于冒险。”
眼下朝中风向于李皓棠颇为有利,这样大动干戈地起风浪,恐怕不是上策。
谢云韶脸上明白地写着担忧,可李皓棠却笑:“你且看着吧,非是我想如此,但眼下只有这样才能以防万一,有备无患。”
短暂一聚后,李皓棠须得在天明前出城。两人依依道了些不舍,
“最近京城可能有变化,你切莫担心,万事有我,你不变应万变,切勿出门。”临别时,李皓棠一再宽慰谢云韶放心。
由是,谢云韶谨慎地在家中静等了些时日。时间一天天安稳地过去,李皓棠“回京”的时间也快到了,谢云韶悬在半空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许。
可比李皓棠进城的消息更早来的,却是刑部复审赵文虞的结案批文。上面道赵文虞勾结外邦证据确凿,当作死罪。
有司虽未提及李鸿熙,但次日六皇子却立即上表,直言自己识人不清,还望父皇责罚。
本当是虚与的表言,皇帝却未曾客气,直接令他闭门思过,三个月内不得参知朝政。并罚宁安侯府褫夺封号,抄没家产,驱逐出京。
皇帝再次传召的旨意来到谢府时,谢云韶倒是不意外。只是李皓棠尚未归京,她此时不要轻举妄动才是上策,因此称病推拒了召见。可架不住宫里又是遣太医又是赐药,还连连派人前来问询,谢云韶无奈之下,只得再次进宫。
依旧是那个阴沉的宫殿,可在上位的皇帝却比之前憔悴了不少,鬓发皆白,凹陷下去的脸颊上也有了些斑点。
“燕云令,刑部的结案文件你可曾看过了?”老皇帝的声音里也带着些气虚轻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