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我,我就和你一起设计。”时临川设想了一下自己和时寻头碰着头商量的样子,觉得这样也不错。
“所以说你在我死前就喜欢我了?”
“其实是在你第一次亲我之后。”时临川回想起那时候的时寻,愿望许着许着忽然一口亲在他嘴上,时临川猝不及防,第一反应是他怎么能这样,第二反应是自己该怎么保护好时寻不受到非议。
也是在那次之后,时临川渐渐发现,自己对时寻的感情在潜移默化中变了味道,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的举动是出于哥哥对弟弟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
“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不是你哥哥就好了。”时临川抱住他,“但是我又想,如果我不是你哥哥,就没有人能把你照顾好了。”
命运总算做了件好事,他们像河流的两支,爬过崇山峻岭,盆地丘陵,在希望将要流尽时汇集在一起。
时临川总算不是漂泊的游云,一根名为“时寻”的线把他拽回人世间,他们彼此依靠着,走过一段段漫长艰难的时光。
那些苦难的记忆早已淡去,他只记得自己与时寻相依为命,只记得少年第一次软软地喊他“哥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离别那天,时寻以为自己会哭,时临川说得对,他一向是很爱哭的。
可是他没有哭,他甚至没有难过,好像未来的所有事情都会走向最好的结果,心里有道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你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了”。
这样的信念太过笃定,笃定到时寻都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但他就是相信。
已经正式入了秋,时寻在这个季节总是病怏怏的,为此他提前穿上了厚厚的毛呢大衣,暖融融的领子将他下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宛若寒星般灿烂的眸子。
时寻站在研究院大门外,时临川站在研究院大门里。
“你最近有点感冒,记得暗时吃药。”
“好的。”时寻说。
“遇到不喜欢吃的就丢掉,长大了的小孩可以挑食。”
“以后我还能扔到你的碗里吗?”时寻压低声音问。
“不可以。”时临川顿了一下,“其实我之前只是为了做榜样才吃给你看的。”
说完之后,两人又没了声音,沉默将时间的流逝放大,时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我走了。”时寻这样说着,没动。
“再见。”时临川说,他同样没有伸出手,明明两人只隔着一臂的距离。
外面把时寻接走的车已经等候多时,司机走下车,把时寻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又帮他把车门拉开。
他将一个人去往他从未去过的远方。
时寻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挖去了一块,只有与时临川对视的时候,那股分别的感觉才会从心底一丝丝涌上来,像是被热水泡开的陈皮,苦一点点涌到喉口。
对于要远行的人来说,今天是个好天气,没有大太阳,天空被浅灰的云铺满,这份趋近于白色的灰将时寻的眼睛照得像纯净的灰色水晶。
同样灰色的戒指在不亮的天光中显得异常亮,至少对时寻来说是这样。
在临别的最后一秒,时寻忽然伸出手,在时临川右手无名指根部摸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只有时临川听见他说了什么——“敢不来找我你就死定了”。
青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凶,脸上的表情也很凶,时临川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像一只飞翔的小鸟,飞到了离他更远的晴空之下。
黑色的丰田顺着郊外的小道一直开,一直开,越来越小,一直开到天空的尽头。
时临川的宝贝就这么被带走了。
胸膛空了一块,时临川不自觉按了按心口,他的心像充满气的气球,绑在时寻手上,时寻一走,心也被牵走了,在半空摇摇晃晃。
他就站在那里,一直到门卫探出头问:“时老师,你还不回去吗?他都走嘞。”
时临川这才收回目光,对着他笑了一下,神色自若语气平常:“我也回去了,大爷天凉了,记得添衣啊。”
门卫大爷乐呵呵地点点头,对于他们来说,人造人和人类是没有区别的,时临川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这样,不过他已经许愿了。
二十几年他从来没有许过愿望,比起这个,时临川更相信科学。
可今天晚上,他却认认真真对着漫天星空许下了愿望,他希望时寻不要被外面的人讨厌,他希望他不在的日子里,时寻依旧快乐也依旧幸福。
担心天上的神仙听不见,时临川把这个愿望说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所有星星都消失不见,他才慢慢走回了空荡荡的房子。
他只有一个弟弟,自然是比天上的星星还宝贵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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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们一会儿去哪里?”时寻试图和司机搭话。
研究院明面上就是个搞科研的地方,有部分区域甚至是预约就能进的,外面的人能进来,里面的人却出不去。
时寻望着外面的场景从荒野变成高楼林立的街头,他有些坐不住了。
他从未到过这么远的地方,哪怕表现得再勇敢,说不害怕都是假的。
司机没有回应他,像是一尊静默的雕塑。
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寻又坐了回去,望着窗外流动的色彩出神,觉得有点眼熟,又觉得一定是错觉。
直到时寻下了车,站在时临川给他安排的房子前,他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在最后一个小世界里出现的房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