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丞,你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是怎么样的吗?”照芙晴温柔地看着照山白,“你对他动了心。”
听见照芙晴并没有继续掀他和桓秋宁的老底,也不像照宴龛那般决绝,照山白悄悄松了一口气。
至于他对于桓秋宁的感情,他并不觉得难以启齿,他愿意告诉照芙晴。
少年的心动犹如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戳破了是情深几许,戳不破便是有缘无分。
“十八年来,我只放纵过一回。那一回,便看清了自己的真心。”照山白不疾不徐,一点一点地撕扯着那层窗户纸,“我想学着去爱一个人。”
照芙晴温柔地问:“那他呢?你能看清他的心吗?”
照山白的眼神清澈,他摇头道:“这不重要。我不会因为自己对他有了非分之想,就迫使他不得不对自己的感情有所有回应。”
照山白真诚道:“爱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无关于他是否爱我。”
这份感情并没有让他有很大的负担,真正让他无地自容的,是周围人的恶意的揣测以及冰冷的审视。
照芙晴见照山白紧张地攥紧了衣袖,她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道:“你能这样想,阿姐为你感到高兴。阿丞,阿姐不在乎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是姑娘还是公子,阿姐只怕你因为旁人的目光,而不敢直视自己的心内。”
听到这番话,照山白鼻尖一酸,他的心里涌进了一股暖流。幸好,他还有一个懂他的阿姐。
照山白像个小孩似的支支吾吾地说:“我并非不喜欢姑娘,只喜欢男人……只是,我喜欢的人,恰好是他而已。”
恰好是他,仅仅是他。
想了一会,照山白的眼神暗了下来,他道:“可是阿姐,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他总有一天会消失,让我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阿丞,你要知道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会成为怎么样的人,注定要走什么样的路。一切的一切,终究是个人的选择。”
这段话照芙晴说给照山白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她知道命运难以抗衡,她知道自己活的身不由己,但她不想看到照山白像她一样,爱不能爱,恨不能恨,到头来已经分不清爱与恨,只有无尽的苦楚。
她要让照山白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让他抛开世俗的枷锁与身份的禁锢,勇敢地去活出自己的人生。
她是一个失败的妻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丈夫死于权力之巅。她同样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护不住自己的孩子,没办法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照芙晴曾经无数次在挫败感中自怨自艾,直到她看到了照山白,她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做一个好姐姐。
“阿丞,去吧。”照芙晴将先帝留给她的玉符给了照山白,“去做你想做之事,见你想见之人,阿姐能为你做的事情不多,但是阿姐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找一个人倾诉,阿姐就是你的树洞。”
照山白仰头看天,抬手蹭了蹭眼角。他把玉符还给了照芙晴,“阿姐,这个你留着,我只需要一匹快马。”
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一个人,一刻也不想等了。
***
过了这夜,便是除夕。
本该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上京城,因为接连而发的宫变死气沉沉,宛若一座空城。
春庭河畔,几位白发苍苍的老翁蹲在河边,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单衣,哆哆嗦嗦地吆喝着卖冻果子。
拳头大的梨子冻得像泥巴团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一块干净的麻布上,路过的行人大都行色匆匆,根本没有人低头瞧上一眼。
大冷天的,谁愿意吃丑了吧唧的冻梨啊。冻掉了大牙,只能算自己倒霉!
一位少年穿着白狐皮斗篷策马而过,马蹄把雪地砸的雪块子横飞,卖冻梨的老翁刚喊了句“公子,要梨子么?”,那位骑马的少年已经没影儿了。
半生桥头,照山白猛然勒马,马蹄子落地瞬间,激起了千层雪浪。
一种莫名而生的感觉让他没有缘由地停在了桥头,他回首向春庭河望去,一叶孤舟慢悠悠地在水面上飘着,河面上的白雾氤氲,碎冰块撞击着木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木舟之上,一人独钓。
他穿了一身玄色绣金长衫,衣摆落与水面,轻衫上落了一层轻薄的雪。
照山白触目伤怀,他不敢去唤那个人,怕一出声,幻影变成了泡沫,就再也找不到了。
奈何马儿突然不解风情地撂蹄子,船上人闻声回头看,满脸欣喜道:“钓到了!”
桓秋宁连忙收线,整个人恨不得倒在船上。他抽空回头,冲岸上的人喊道:“照山白,我钓到大鱼啦!”
无论他怎么使劲,鱼线一动不动,他心觉不好,难道是鱼钩挂在船底了!
他趴在船边伸手去掏,还真是如此,鱼钩挂在了船底,根本没有什么大鱼,上钩的就是他自己。
“哎呀!什么破钩子,有你这么当钩子的么?”桓秋宁气得跺脚,结果船板一歪,左摇右晃,他一个没站稳,一屁股摔在了船板上。
照山白见状,不禁一笑。
“照山白,你又笑我!连着倒两个大霉,倒霉到家了!”桓秋宁扔了鱼竿,他打了个响指,“喂,照山白,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啊——”
“啪!”
半生桥上的小孩往桥下扔了个炮仗,马儿受了惊,疯了似的甩蹄子,照山白一手勒着马缰,半个身子已经被甩下去了!
桓秋宁瞪了眼桥上的小屁孩,他轻踩船板,借力腾空,向白马飞去,翻飞的衣袂如泼洒而出的墨水,在雪中宛若一幅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