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林感到一阵恶寒,这无疑是赤裸裸的背叛,目标直指整个精灵与人类的联盟。
乌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然后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贪婪的试探:“事成之后的奖赏……”
“耐着点性子,人类!”奥克领不耐烦地低吼,“大人的慷慨远你贫瘠的想象,现在,你需要的是更多的武器来武装你的族人,让他们在关键时刻成为致命的毒刺,而不是无用的累赘。”
“武器?”乌方的声音明显亮了一些,“什么时候能送来?”
“三天后,日落时分,还是在这里。”奥克领嘶声道,“我会带来足够武装你核心卫队的精钢刀剑和淬毒箭矢。别让魔苟斯大人失望,否则……”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奥克领交代完,又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才转身消失在嶙峋的山石阴影中。乌方站在原地,目送着奥克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感激或忠诚,只有一种赤裸裸的嫌恶和鄙夷。他狠狠地向奥克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浓痰,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卷用粗糙皮革包裹的信件——那上面烙印着安格班那令人作呕的徽记。他看也不看,双手用力,粗暴地将信件撕成了碎片,随手扔在泥泞的地上,又用靴子狠狠碾了几下,仿佛要碾碎这屈辱的枷锁,这才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
山谷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雨点击打岩石的单调声响。弥林的心脏依旧在狂跳,但恐惧已被一种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责任感取代。他确实厌恶费诺里安兄弟的囚禁和利用,痛恨他们的誓言带来的疯狂。但魔苟斯和安格班是整个阿尔达生灵共同的敌人,精灵与人类的联盟是抵抗黑暗的最后一道壁垒,如果乌方和他的东来者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插刀,那将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可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纳国斯隆德的温暖和安全近在咫尺。一旦返回沙盖里安,落入凯勒巩和库茹芬的手中,等待他的必然是比之前严苛十倍的囚禁和看管,库茹芬绝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而且他有什么证据?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卡兰希尔凭什么相信一个刚刚从他们手中逃跑的“囚犯”?那个精于算计、疑心重重的领主,很可能认为这是弥林为了脱身或者报复而编造的谎言。
“没有实证……”弥林痛苦地闭上眼睛,返回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很可能再次失去自由。不返回……联盟将面临灭顶之灾,无数生灵涂炭,而他明明可以阻止。
时间仿佛凝固了,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额流下,滴落在紧握的拳头上。格洛芬德尔的教诲、芬罗德的信任、那些在战火中挣扎求生的普通人类和精灵的面容最终汇聚成一种沉重却无法逃避的决断。
“我必须回去。”弥林的声音低哑却坚定,仿佛在说服自己,“为了那些……不该为此流尽鲜血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恐惧和犹豫,如同最警觉的野兽般潜行到乌方丢弃信件碎片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地将那些沾满泥污的碎皮捡起,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包裹好,紧紧揣入怀中。这是唯一的,渺茫的证据。
他毅然转身,放弃了通往自由和安全的南方道路,反而向着那个刚刚逃离的、充满危险和囚笼的沙盖里安营地,逆流而上。
夜色深沉,雨势稍歇。当弥林深一脚浅一脚、满身泥泞地重新踏入沙盖里安的警戒范围时,几乎立刻就被现了,负责夜间巡逻的正是暴躁的凯勒巩。
“哈!看看这是谁?!”凯勒巩如同现猎物的猛兽,眼中燃烧着被戏耍的怒火,一个箭步冲上前,巨大的力量瞬间将疲惫不堪的弥林狠狠按倒在冰冷的泥地里,膝盖顶住他的后背,“你这狡猾的小老鼠!竟敢跑回来?!是觉得洪水没淹死你太可惜了吗?”他的声音充满了暴戾。
弥林的脸颊被迫紧贴着湿冷的泥土,几乎窒息,但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嘶喊:“凯勒巩!放开我!带我去见卡兰希尔!立刻!我有……惊天秘密!关乎所有人的生死!”
“秘密?”凯勒巩嗤笑一声,手上力道更重,“又想耍什么花招?!”
“不是花招!”弥林的声音因为压迫而变形,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真实感,“东来者……乌方……背叛了联盟,他们投靠了魔苟斯,要在联盟大军进攻时背后捅刀。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冒死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信,不阻止……所有人,所有人都会后悔!都会为此流尽眼泪!”他最后的话语几乎是吼出来的,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凯勒巩的动作猛地一僵。弥林话语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和提到的“魔苟斯”“背叛”“所有人后悔流泪”这些字眼,像冰锥一样刺穿了他的暴怒。他了解弥林对费诺里安的厌恶,但更清楚这个人类骨子里的正直和对大局的看重,他如此拼命地跑回来,绝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拙劣的谎言。
“你说什么?乌方背叛?!”凯勒巩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惊疑不定。他粗暴地将弥林拽起来,像拎着一只落汤鸡,但手上的力道明显松了些。“你最好不是在找死!”
“带我去见卡兰希尔!”弥林喘息着,眼神死死盯着凯勒巩,“我有证据!快!时间不多了!”他提到“证据”,让凯勒巩眼中的疑虑更深,但也多了一丝凝重。
凯勒巩低骂了一句,终究还是被弥林话语中的严重性压倒。他粗暴地押着弥林,在几名同样惊愕的精灵士兵跟随下,趁着浓重夜色的掩护,迅找到了尚未休息、正在烛光下核算账目的卡兰希尔。
当弥林被推搡着、浑身泥水地出现在卡兰希尔面前时,这位以冷静著称的领主也露出了明显的错愕。
“弥林?”卡兰希尔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灰色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凯勒巩,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
“他说乌方背叛了联盟,投靠了魔苟斯。”凯勒巩言简意赅,语气依旧不善,但已不复之前的狂暴,“还说什么有证据。”
卡兰希尔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弥林,那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的寒风:“背叛?证据?”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风暴,“弥林,你知道指控一个盟友背叛,尤其是在你刚刚‘成功’逃脱之后,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如果你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弥林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颤抖,但眼神毫不退缩。他快、清晰地将自己在山谷中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和盘托出:乌方与奥克领的密谋、魔苟斯要求他们蛰伏并背叛的命令、乌方对奖赏的试探、索要武器的要求,以及三天后再次会面的约定,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指。
“证据呢?”卡兰希尔听完,面无表情,只吐出这冰冷的三个字。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示出内心的震动。
弥林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那个湿漉漉、沾满泥污的小布包,颤抖着双手打开,将里面那些被撕得粉碎、边缘还带着乌方靴印的黑色皮革碎片倒在卡兰希尔的桌面上。
“这是乌方撕毁并丢弃的……来自安格班的命令信件碎片。”弥林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疲惫,“我拼凑了一些,你能看到上面的徽记,还有部分词句。”他指着几片勉强能拼合、依稀可见扭曲的黑暗语符号和那个狰狞徽记的碎片。
卡兰希尔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碎片上,他不需要精通黑暗语,但那独一无二的安格班徽记,那皮革的质地,以及碎片边缘粗暴的撕裂痕迹,都像重锤一样敲击着他的认知。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拿起几片较大的碎片,试图拼凑。尽管文字破碎,但那邪恶的气息和命令的口吻,与弥林描述得惊人吻合。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烛火在卡兰希尔苍白的脸上跳动,映照出他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被愚弄的愤怒,以及一丝后怕。他精明一世,自诩掌控一切,却在眼皮底下养了一条致命的毒蛇。如果弥林没有撞破,如果背叛在关键时刻生……
“三天后……日落……山谷……”卡兰希尔的声音干涩地重复着弥林提供的会面时间和地点,像是在确认这噩梦般的现实。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一丝怀疑,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决断。
“凯勒巩!”卡兰希尔的声音斩钉截铁,“立刻调集卫队,库茹芬呢?让他也过来,弥林,”他转向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年轻人,“你指出确切的地点,我们……需要亲眼‘见证’。”
接下来的两天,沙盖里安表面平静,暗地里却如同绷紧的弓弦。卡兰希尔以加强边境巡逻、防范奥克残余为由,不动声色地将最忠诚可靠的精灵战士分批调往那个破败山谷的四周,利用地形进行了极其严密的埋伏。凯勒巩亲自带队,库茹芬则坐镇后方,确保营地内部不出乱子,并暗中加强了对剩余东来者的监控。弥林被严密保护在卡兰希尔身边,他详细描述了地形和可能的会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