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遂一怔,略微诧异地一挑眉,笑着应下:“好。”
海风裹挟着咸腥之气扑面而来,浪尖上的水珠飞溅在两人之间,又被呼啸的风撕扯成细碎的银屑。
祁遂广袖被风鼓起,衣摆猎猎作响。
他垂眸注视着伶舟晏被海风吹得发红的手指,忽然伸出两指,轻轻捏了捏少年腕骨处跳动的脉门。
“等小晏突破了,怕是就不需要哥哥保护了。”祁遂轻声道。
伶舟晏的肩膀骤然绷紧。
“需要的。”伶舟晏猛地攥紧祁遂的手指,腕间青筋因用力而凸起。
他仰头时,额发被狂风掀起,露出泛着水光的倔强眼瞳:“哥哥……”
话音未落,头顶忽有惊雷炸响,劈开的天光将伶舟晏的侧脸镀成惨白,语气里的颤抖却愈发清晰,“一直都需要的。”
祁遂怔然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屈指弹了弹伶舟晏泛红的耳尖,勾起嘴角轻笑:“好。”
惊雷裹挟的海浪拍碎在礁石上,水雾迷蒙了两人眼睫。
海风如刀,祁遂眸光微凝,思绪悠悠飘远,恍惚间想起从前的事。
原以为故人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可真正用力去回想时,才发现记忆中的面容早就模糊不清。
——
——
五百年前,问心国。
暮色四合,官道上两骑并辔而行。
伶舟照几下扯开染血的护腕,露出腕间一道新鲜伤痕,却浑不在意。
官道旁的野樱开得正盛,他随手折下一枝,指尖轻捻花瓣,笑道:“七岁,刚才表现不错嘛!”
他眼角眉梢都浸着快活,仿佛方才那场厮杀不过是场游戏。
祁遂闻言侧首,山风掠过他高束的马尾,发丝间那支乌木簪在夕阳下泛着温润光泽。
他爽朗一笑:“你也不赖啊,伶舟。”
锦袍下摆还沾着几点暗红,腰间长剑却已归鞘。
这二位确实非凡——一位是当朝太子殿下祁遂,一位是镇国公府世子伶舟照。
此刻,二人却像两个偷溜出学堂的少年郎,为联手戏弄了教书先生而窃喜。
近日苍山匪患猖獗,朝廷的剿匪文书尚未下达,二人便已按捺不住,私自前去平乱了。
如今事情解决了,二人正策马扬鞭,赶往都城复命。
两人并辔而行,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伶舟照腰间系着的同心结。
祁遂目光在那抹红色上一掠而过,略显轻佻道:“听说琉璃阁新来了位琴师…”
“七岁。”伶舟照突然正色,眼中笑意却未减,“上个月你也是这么骗我去听曲的,结果害我被夫人念叨了整整三日。”
祁遂“哈”了一声摆摆手:“这次当真只是听曲。”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最多…再小酌两杯。”
“哈,你还是猜猜太傅收到捷报会先骂谁吧,咱们可是又先斩后奏了。”伶舟照突然促狭地眨眼,左颊酒窝微微陷下去。手指在袖口一翻,变戏法似的拈出一枚银锭,在指尖轻巧一弹,“我赌十两银子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