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舒月仰起脸,鼻尖蹭到温之远的下巴,"反悔了?不想去国防大学了?"
温之远摇头,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就是觉得太不真实了。"他的手掌抚过舒月后背,隔着粗布衣衫能摸到清晰的脊梁骨,"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舒月轻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温之远颈间:"是啊,要去住有电灯的宿舍楼了。听说农业大学实验田里种着新品种的草莓"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徐新知带着几个知青站在门口,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布袋子。
"听说你们明天要走,"徐新知把袋子往地上一放,露出里面晒干的蘑菇和野山枣,"村里人凑了点山货,带着路上吃。"
王大娘挎着篮子跟进来,掀开盖布是两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城里路硬,穿这个不磨脚。"鞋底还细心地纳了防滑纹。
村里人把晒谷场收拾出来,支起几张八仙桌。各家各户凑来的菜肴摆得满满当当,最中央是王屠户家现杀的一头肥猪炖的杀猪菜,油汪汪的酸菜白肉冒着热气。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老支书端着搪瓷缸站起来,话还没说先红了眼眶:"你们这些娃娃刚来的时候连麦苗韭菜都分不清"他抹了把脸,仰头灌下半缸烧酒。
几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躲在人群后面,眼睛肿得像桃子。她们你推我搡地凑到舒月跟前,往他挎包里塞绣着红梅的手帕、晒干的野菊花。"舒、舒知青"年纪最小的春妮刚开口就哽咽了,"以后以后谁教我们认字啊"
温之远在桌下突然攥住舒月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指骨。舒月吃痛地皱眉,转头却看见某人板着脸盯着自己挎包里的手帕,喉结上下滚动得像在吞刀子。
"哎哟——"舒月突然凑到温之远耳边,鼻尖翕动,"这酸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把陈醋坛子打翻了呢。"他坏心眼地往温之远耳廓吹气,满意地看着那片皮肤瞬间烧得通红。
王大娘端着簸箕过来,里面是刚炒熟的葵花籽:"带着路上嗑,自家地里种的。"她突然压低声音,"温娃子别瞪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喽!"说着往温之远手里塞了把最饱满的瓜子仁。
夜渐深时,不知谁起了头唱起《送战友》。跑调的歌声里,舒月借着夜色掩护,悄悄勾住温之远的小指。
——
绿皮火车喷吐着白烟停靠在站台时,人群像潮水般涌了上去。温之远一手提着两人的行李,一手牢牢护着舒月,在推搡中艰难地挤进车厢。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烟味和煮鸡蛋的味道。过道挤满了人,有人干脆坐在行李上,有人蜷缩在座位底下。这和当年下乡时的情形何其相似——同样拥挤的车厢,同样闷热的空气,只是那时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阴翳,而现在,整个车厢都浸泡在欢腾的声浪里。
"借过!借过!"一个大嗓门的东北汉子挤过来,怀里抱着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瓦罐,"俺娘给装的酸菜,怕洒喽!"
舒月被挤得贴在温之远胸前,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有力的心跳。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硬座,却发现座位上已经坐了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把位置让了出来。
"同志,你们也是回城上大学的?"对面戴眼镜的青年主动搭话,他膝盖上摊着一本翻烂了的《数理化自学丛书》。
温之远点点头,把行李架上摇摇欲坠的包裹往里推了推。舒月注意到,这节车厢里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着大学、专业和未来。有个扎羊角辫的姑娘正大声背诵英语单词,旁边的大爷不仅没嫌吵,还笑眯眯地递给她一个烤红薯。
火车鸣笛启动时,夕阳正透过脏兮兮的车窗照进来。舒月望着站台上挥动的手臂渐渐变成小黑点,突然被温之远捏了捏手心。他转头,看见对方用口型无声地说:"看。"
顺着视线望去,几个熟悉的身影竟追着火车在跑——是村里那些爱哭鼻子的姑娘们。她们挥舞着不知从哪扯来的红布条,在月台尽头摔作一团,又哭又笑的样子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
"傻子"舒月把额头抵在温之远肩上,藏起发红的眼眶。列车驶过一片向日葵田,金黄的花盘齐刷刷转向西方,像在行注目礼。
深夜的列车像一条沉睡的巨蟒,在铁轨上缓缓蠕动。舒月迷迷糊糊地醒来,膀胱的胀意让他不得不轻手轻脚地从温之远身边挪开。车厢里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他踮着脚尖穿过横七竖八的腿脚,朝车厢尽头的厕所摸去。
冷水拍在脸上时,舒月才彻底清醒。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刚推开门,一只枯瘦如鹰爪的手突然从侧面袭来!灵力瞬间在周身形成护盾,舒月反手一记擒拿,将偷袭者狠狠按在车厢壁上。
"你——"对方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昏暗的灯光下,那张与舒月有三分相似的脸扭曲着,灰白的左眼像颗混浊的玻璃球。星澜在识海中骤然预警:【叶陶然!被夺舍了!】
舒月瞳孔微缩。他没想到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会出现在归途的列车上,更没想到对方体内早已换了芯子。没有废话,舒月五指成爪,灵力如锁链般将"叶陶然"捆得动弹不得。
"不可能你怎么会"假叶陶然的声音像两片砂纸在摩擦,那只完好的右眼里满是惊骇。他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苦修数十年的邪术在这股纯净的灵力前如同儿戏。
舒月直接一掌按在对方天灵盖上。灵力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冲开了记忆的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