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槿欢没动,堪堪压下心头的喜悦,犹豫着把手里的银子往沈秀梅跟前递了递。
“娘,这些您拿去吧。”
他记得模糊听下人们议论过,大朝以孝为重,未分家的子弟,所得收入按规矩是要上交一部分给父母或族中长辈的。没人教过他具体怎麽做,但他想着,主动一些,总归不会错。
他不想因为不懂规矩而惹人非议,更怕被视为不知礼数。
沈秀梅颇为意外他的举动,眉眼间露出欣慰的神色,笑着把银子轻轻推了回去。
“欢哥儿,你这是做什麽?你自己一阵一阵辛苦挣来的钱自己好好收着便是,你爹身子骨硬朗,能下地能干活,还能杀猪挣钱,用不着花你的。”
谢槿欢心头一暖,“娘,您还是收着吧,我和砚哥已经成家,便是这家里的一份子,家里的柴米油盐日常嚼用,理应有我们一份儿。”
沈秀梅觉得他说的有理,不管是村里的还是镇上的,都是这样的规矩。
但是他们许家是个例外,她沈秀梅还不至于贪图自己儿夫郎的辛苦钱。
“咱们家不讲究那些俗规,况且砚儿每个月已经交了两成收入给我,足够你俩的吃喝的了。”
谢槿欢还是有些犹豫不定,不给钱他心里总是不能心安,有种吃白食的感觉。
就像在谢家,二夫人就老是说他没用,在家里只会白吃白喝浪费粮食,所以他爹才不喜欢他。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地方,不想惹许家人嫌弃。
沈秀梅看着他眉宇间忧虑,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心思太重,还是没放开。
她伸手拉住谢槿欢的胳膊,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欢哥儿,你别总觉得亏欠了我们,你是砚儿的夫郎,进了我们许家的门,就是我们许家的人,我们是一家人。
况且真论起来,也该是我和你爹欠砚儿的。”
谢槿欢不明白她为什麽这麽说,问:“这是为何?”
沈秀梅拉着他往堂屋走,边走边解释起来:“你应该知道砚儿去边关当过兵吧?”
议亲的时候,谢槿欢听媒人和外婆提过一句,其中详情他从未细问,也无人主动说起。
两人在桌边坐下,沈秀梅像是想到了什麽,神色变得沉重起来,声音也跟着低沉下去。
“当年府衙下来征兵役,家里但凡能挤出点银钱的人家,都交了‘免役钱’顶过去了。”她收回目光,落在谢槿欢脸上,带着深深的无奈,“那时……家里因为砚儿他奶闹腾不休,实在没法子,就分了家。我们一家四口,几乎是两手空空被分出来,哪有馀钱?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谢槿欢安静地听着,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指尖微微用力。
沈秀梅的声音愈发艰涩:“按着官府抽丁的规矩,本该被抓去的是你爹…”她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更难看,“可老天爷偏在那时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你爹上山砍柴,不小心从坡上滚下来,摔伤了腰,大夫说至少得在床上躺足三个月才能下地。
官兵来抓人的那天,他刚摔伤没几天,连翻身都困难……那些人一看他那样,带不走他就带走了砚儿。”
沈秀梅的声音开始不稳,带着细微的颤音:“那年……砚儿才十五岁啊,性格和许玉也差不了多少,整天乐呵呵的,嗓门又大又亮,整个人活泼开朗得很。
他现在变成如今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我都不敢想象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说到这里,沈秀梅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脸上透着深深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