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过後,是一段相对清闲的日子。知青点的学习任务又加重了,每天都要学习毛主席语录和最新指示,还要写思想汇报。
吴所畏文化水平高,经常帮其他知青写汇报,有时也会帮村里识字不多的人读信写信。
这天,他帮王婶子写完家信,王婶子硬塞给他两个热乎乎的鸡蛋表示感谢。吴所畏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晚上,他揣着鸡蛋,又溜达到了池骋的小屋。
池骋正在灯下补衣服,粗大的手指捏着细小的针,动作笨拙又认真,那样子有点好笑,又让人心疼。
吴所畏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针线:“我来吧,你看你缝的,跟蜈蚣似的。”
池骋愣了一下,没有拒绝,把衣服递给他,自己则坐在旁边看着。
吴所畏的针线活其实也很一般,但比池骋还是强多了。他低着头,认真地缝补着衣服上的破口,灯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柔和安静。
池骋看着看着,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而专注。一种“家”的温暖感觉,在这个简陋的小屋里悄然弥漫开来。
补好衣服,吴所畏拿出那两个还温热的鸡蛋,递给池骋一个:“王婶子给的,一人一个。”
池骋看着那白嫩的鸡蛋,没有接:“你吃。”
“我吃腻了,”吴所畏撒谎道,强行把鸡蛋塞进他手里,“你快吃,补充营养,白天干活那麽累。”
池骋握着那颗温热的鸡蛋,心里也像是被什麽东西烫了一下。他沉默地剥开蛋壳,将蛋白塞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吴所畏也剥开自己的那个,小口小口地吃着。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在昏黄的油灯下,默默地分享着两颗珍贵的鸡蛋,气氛温馨而宁静。
吃完了鸡蛋,吴所畏没有立刻离开。他拿起池骋放在炕上的那本《农村医疗手册》,随意地翻看着。
“池骋,你看这个干嘛?你想学医啊?”他好奇地问。
池骋摇摇头,目光落在书上,声音低沉:“多学点,没坏处。万一……以後你用得上。”
他这话说得含糊,吴所畏却听懂了。他是在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在想方设法地更好地照顾他。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吴所畏放下书,凑到池骋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池骋,你真好。”
池骋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他擡起手,有些犹豫地,最终还是轻轻揽住了吴所畏的肩膀。
两人依偎在一起,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和风声,谁也没有再说话。
无需言语,此刻的陪伴,就是最深情的告白。
然而,平静的日子底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赵老四对吴所畏的觊觎之心一直没死。他几次三番想占便宜都没得逞,反而看到池骋和吴所畏越走越近,心里又妒又恨,那些阴损的闲话也越传越难听。
他甚至偷偷找到了池骋,阴阳怪气地说:“池子,听说你跟那小吴知青好得穿一条裤子了?啧啧,可得小心点,城里来的小白脸,心气高着呢,说不定哪天就被推荐回城了,到时候一脚把你蹬了,你可就人财两空喽!”
池骋当时脸色就沉了下来,眼神冷得像冰,一把揪住赵老四的衣领,几乎要把他提起来:“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赵老四被他的凶悍吓住了,连连求饶,但眼里却闪烁着怨毒的光。
这些事,池骋没有跟吴所畏说。他独自承受着外界的压力和风言风语,只想把吴所畏护在自己身後,让他尽可能多地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和温暖,哪怕只是假象。
但他心里的不安,却在悄然滋长。尤其是当听到越来越多关于知青返城的消息时,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惧,就像藤蔓一样,缠绕得他越来越紧。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对吴所畏好,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守护着这份照亮他灰暗生活的光。
而吴所畏,也敏锐地感觉到了池骋偶尔流露出的不安。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一次次地丶坚定地告诉他:“我不走。”
春天万物复苏,他们的感情也在悄然生长,但前路的荆棘,似乎也正在悄然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