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望向院中的箭靶,目光悠远:“那时常山王还是长沙王,正同岳老习武。虽长我二三岁,却也不过总角之年,已能张开那乌木弓,轻松射中六十步外的靶心。”他张开手掌,打量着虎口,苦笑道:“而我。。。。。。连弓都拉不满,每次开弓都会震得虎口迸裂。”
云鸢微微一愣。
“我自幼体弱多病,那时突然得了神戟之力,时而虚弱不堪,时而力大无穷。”风延远轻笑,眼底泛起几分少年的稚气,“见王爷箭术了得,暗自较劲,也偷偷练射艺。。。。。。”他摇摇头,“说来可笑,这麽多年过去,我仍时不时射箭,不过是放不下儿时那点争强好胜的心思罢了。”
他转身直视云鸢,目光如炬:“那时岳老就是这样夺下我手中的弓,对我说——”话音忽顿,“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将长处磨砺到极致,才是取胜之道。”
云鸢羽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公子教训得是,奴婢。。。。。。”
“还跟我置气。”风延远低声咕哝,带着一丝委屈。
云鸢指尖微颤:“鸢儿。。。…不曾责怪公子。”
风延远道:“你身轻如燕,若要偷袭,之前给你的玄金爪本是上佳。但只能近身搏杀,也确有不美。”
他忽将双手扶上她单薄的肩头,将她转向一旁的案几。
斜阳透过窗纱,在紫檀木案上洒下细碎的金斑,映得那方乌木长匣愈发沉凝如墨。二尺有馀的匣身线条流畅,通体雕琢的流云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打开看看。”风延远笑道。
她迟疑地推开匣盖,一具精致的十字弩静静躺在其中,玄铁打造的弩身泛着幽蓝的寒光。
“这是…。。。”她的手指悬在弩臂上方,不由怔住。
风延远将连弩托在掌心。
“你腕力不足,内力尚浅。舞刀弄剑事倍功半,就是使暗器也难以及远。”他指尖轻叩弩机,铜制机关发出清脆的声响。
“此弩乃诸葛武侯所遗元戎弩制式,我一直颇有兴趣,钻研多年,今日趁闲暇改制了一番。”说着拇指一按弩身暗扣,檀木箭匣“咔”地弹开,匣中二十枚三棱透甲针寒芒流转,细若竹箸却棱角分明,每一道血槽都泛着冷冽的幽光。
“单发可穿透三重铁扎甲,十针齐发能封住三丈见方的退路,”忽然翻转腕弩,机括转动声如毒蛇吐信,“若二十针连发…。。。便是天罗地网也能撕开条血路。”他指尖瞧着底端,“最重要的是内设绷簧机关——无需张弦蓄力,劲道却堪比三石强弓。若在针槽里淬上毒。。。。。。。”
云鸢那原本黯淡的眸子已如星子亮起,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弩机,指尖轻抚过每一道纹路,好似遇见了稀世珍宝,喃喃低语,“这三棱针足矣。。。。。。”
风延远唇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这三棱针针……确已足够远攻克敌。眼下只需练就准头。。。。。。”他擡手指向窗外,落日馀晖正为远处的箭靶镀上一层金边,“日影尚长,可愿一试?”
檐下铁马叮咚作响,两道轻快的身影惊起几只归巢的雀鸟扑棱棱飞走,掠过院中草靶。晚风温煦,将靶心红绸吹得微微舒展,如一抹朱砂点染在渐沉的暮色里。
云鸢举起弩机瞄准最近的靶心,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机关。
风延远从身後贴近,胸膛的温度透过衣料烙在她肩胛骨上,左手稳稳托住她发颤的肘弯。低头俯近,侧脸几乎贴上她鬓角,视线与她平行时,呼吸正好拂过她耳廓。
“摆正。”
低沉的声线擦着耳骨落下,松木清气混着体温骤然裹住她。每一寸吐息都烫得惊人,她耳尖迅速染上一层薄红,连颈侧都浮起细微的战栗。
他右手覆上来,指节叩响青铜望山,鎏金刻度在夕照中突然亮起血芒。
“目光穿过这里,每寸刻度约控二十步,判断距离……”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她的虎口,虚按在她扣着悬刀的指节上,“然後——”
云鸢凝神屏息,望山侧棱的荧光玉在夕日下沁出冷芒,当靶心与第四道鎏金刻痕精准重合时,她指尖轻扣。
“嗖——”
一道银芒破空而去,八十步外的草靶猛地一颤,红绸正中被穿透一个细小的孔洞,馀劲未消的棱针深深钉入後面的木桩,针尾犹自颤动不已。
风延远眼中闪过惊艳:“好眼力。”他轻轻拂开被风吹到她唇畔的发丝,“这八十步的准头,放在军中已是副将水准。”
云鸢怔怔望着远处的靶心,眸中漾起的欣喜如这漫天晚霞,在她脸颊染上淡淡绯色。
风延远看着她眼底跳动的光芒,心头忽然泛起一阵令他窒息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