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觉得自己挺坚强的,遇到问题就想办法解决,再难的事总能找到出路。
可这次,她好像想不到办法了……
其实,她并不怕成为萧承璟的妃子。
她怕的,是馀生都要活成他期望的模样。
“十五年……”舒窈转身,仰起脸来看着萧承璟。
她咬了咬住嘴唇,仿佛想将那哽咽吞回去,可泪珠终究承载不住,接连不断地滚落下来:“整整十五年……我几乎……刚学会走路,就被当成一个物件一样,送到了晋国……这一关就是十五年……”
“这十五年间……人人都拿我当玩意儿……我真的不想再做任何人的玩意儿了……”没有哭声,她就这样,用无声的泪眼望着他,“陛下能对一介质子以礼相待,为什麽就不能高擡贵手放我走?”
萧承璟深若幽潭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的泪容。
她的脸庞,湿漉漉的。
他喉结难以抑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可,他并没有因此心软。
“放你走?”他重复着这句话,唇角牵起一丝温和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放你去哪里?回礼国?还是回慕城?”
“哪里都可以……”
未容她说完,他冷声反问:“礼国献你求和。慕城已归王化。除了留下,你还能去哪儿?”
献她求和?
舒窈吸了吸发酸的鼻子。
忽就觉得,眼前这一切,连同自己的眼泪,竟是如此可笑。
如果萧承璟始终冷眼相待,礼国又怎会想出这种献女的昏招?
刻意忽略她那双泪眼里的抗拒,他倾过身去,食指关节轻抚过她湿润的眼角,声音低得近乎蛊惑:“窈窈,我与那些人不同……我从未将你视作玩物,我将你视作我的妻子。留在我身边,凡你所愿,我皆为你取来。”
他眼底的情意愈是真诚,舒窈的心便愈是发冷。
她彻底看懂了,一切的一切,从来就不是商量,而是一场早已设定结局的温柔强迫。
转眼便是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
宫门内外,锦障铺地,仪仗煊赫。
正是行册封大典的时辰。
舒窈枯坐在妆台前,茫然地望着镜中披红着锦的身影。
崔尽忠领着两个小黄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脸上堆着惯常的恭敬笑意,他规规矩矩地朝舒窈行了个礼。
“淑妃娘娘。”他微微躬身,声音压得又低又软,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吉时可不等人,眼瞅着就要到了……”见她仍不动弹,叹口气,语调放得更缓,却莫名教人脊梁骨上窜起一阵寒意来,“若是误了时辰,只怕春桃那丫头要代主受过了……还望娘娘怜惜,顺顺当当地把这礼行完才好。”
舒窈魂兮归来般倒抽一口冷气。
回首瞥了眼春桃惨白的小脸,嘴角一扯,从齿缝里轻轻送出两个字:“走吧。”
宫人扶着她的胳膊,引着她完成三跪九叩。
满头珠翠的压得她脖颈酸沉,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道视线。
有怜悯她身不由己的。
有打量她容貌的,好奇究竟何等颜色,竟能引得君王破例。
更有鄙夷她狐媚的,认定她,定凭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挣得今日地位。
御座之上,萧承璟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毕竟,这场盛大典礼,不过是他将他本就应得的贡品,名正言顺地纳入彀中的必要仪式罢了。
夜里。红烛高照,映着满室喜庆。
萧承璟颀长的影子沉沉地压了过来,将那周遭的光亮与声响全都隔绝,像是要把所有退路统统截断。
舒窈见他的探手过来,未及思索,擡手攥住他的手腕。
肌肤相触,他腕骨坚硬。
心口怦怦直跳,她脑中急转。
思量着,该说些什麽来抵挡这迫近的浓重阴影。
他抢先一步开口,嗓音低沉,拂在她耳畔:“窈窈……”只这一声,便让她脊背发僵。“夫妻敦伦,你与我,总是要走这一遭的。”
话音未落,被她握住的手,倏然反转,牢牢扣住了她的细腕。
力道之大,竟叫她有些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