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蛰伏窈窈,你究竟在恨什麽?……
舒窈立在门边,并不看他,目光落在虚空一点,神色疏离,像蒙了一层寒霜:“陛下在曹府宴上,让我以夫人身份示人,如今又这般大张旗鼓拿下曹家,”她唇角牵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声音平直无波,“曹家爪牙岂会放过我?你留在我身边的侍卫,说是保护,亦是监视。我纵有翅也难飞。”她终于转回视线,冷冷地看向他,一字一顿道,“眼下,留在你身边,才是我唯一的活路。我还不想死。”
“窈窈。”萧承璟唤了她的名字,“这些权衡利弊的场面话,不说也罢。”他微微俯身,与她视线平齐,“我要听实话。”
“若这都不是实话。”她闻言,眼帘轻轻一擡,声线清浅,“那陛下想听什麽?”烛火映在她沉静的侧脸上,仿佛无论他说什麽,都无法在她那里惊起半分涟漪,“是想听……我心系陛下安危?情难自禁?”她微微偏首,眼底似有霜华流转,“还是……我见不得陛下涉险?心痛如绞?”。
凝视着她疏离的眉眼,他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最真切的困惑:"窈窈,你究竟在恨什麽?"
烛光在她眼底凝成两点寒星:"恨?"她声音轻得发飘,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从相遇至今,哪一桩由得我选?客卿丶相认丶封妃丶承欢?陛下何曾真心问过一句你愿不'?"她忽地向前半步,衣袂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如今这般局面,陛下却问我恨什麽?"
瞳孔骤然一缩,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刺中。
“既然恨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间磨出,带着一种执拗的不甘,“那你为什麽……一次次地救我?”
“陛下是否想得过于复杂了?”她语气平静,“即便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倒在路边,我看见了,多半也会伸手。难道在陛下看来,我所有的举动,都非得是因为倾心于你不可?”她微微摇头,声音里透出几分倦意:“莫非就因你位高权重,容貌出衆,世间女子便都该心生爱慕?我救人,是因为我是这样的人,而不是因为你是什麽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骤然冻结。
萧承璟眼底墨色翻涌几乎要将人吞噬。
过往种种,在她看来……竟都是勉强?
他猛地擡手欲向舒窈——
“陛下!”
屋外传来崔尽忠紧绷的声音:“曹公嚷着有天大的机密要即刻面奏……奴才不敢不报……”
萧承璟的手臂僵在半空,胸膛剧烈起伏了一次。
滔天的怒意如有实质般在他周身翻滚,终被他硬生生压回,凝成一片骇人的死寂。
面色阴沉地推开房门,他大步流星地来到一处暗室。
室内灯火昏暗,两名府兵一左一右,死死押着狼狈不堪的曹公。
曹公发髻散乱,衣袍沾污,全无往日威风。
一见萧承璟,曹公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兵卒压制,整个人扑倒在地。
死死攥住萧承璟的袍角,他仰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声如破锣:“您若执意将我等赶尽杀绝,”他双目赤红,气息不匀,却仍拼尽最後力气吼道,“南北漕运明日便断!千万漕工顷刻衣食无着,必生大乱丶朝廷岁赋丶京师粮饷……”
萧承璟静静地听着,面上不起半分波澜。
他垂眸,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一道细微的褶皱,动作轻缓从容。
仿佛方才的怒火,不过是他刻意演给旁人看的一场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曹公,
轻地笑了一下,他好整以暇地微微偏头,如同在看一件不懂事的物什。
半晌,似怜悯似嘲讽地问道:“漕运完了?谁告诉你的?”
“你当真以为,留你性命是为了漕运?”萧承璟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有用的,自始至终只有你名下的那些船而已。”萧承璟漠然移开视线,淡声道,“梁晋既已一统。没了河运,还有海运。”最後一句轻描淡写,却如惊雷炸响,将曹公最後的挣扎击成齑粉。
曹公猛地擡起头,浑浊的眼珠剧烈颤动,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麽,喉咙里却只挤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拖下去。”萧承璟将手随意一摆,如同拂开一粒微尘。
谈笑间,便将一人乃至一族的生死荣辱,轻轻抹去。
府兵领命,利落地堵住曹公的嘴。
方才还嘶声力竭的曹公,此刻如同被折断脊梁的困兽,在无声的挣扎中,被迅速拖离,直至消失。
萧承璟离开的这段时间里。
舒窈思绪渐渐清明起来。
与萧承璟彻底撕破脸皮,于她并无益处。
没了红花,当务之急是要守住一月三次的约定。
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闪过一丝倔强的光。
即使逃不出去,她也不会就此认命。
萧承璟推门而入的刹那,烛光微微摇曳。
还没来得及放下,满身杀伐之气,便撞上了一对湿漉漉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