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没亏待你。”沈知微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弯了弯唇角。在这冰冷的宫闱中,有这个小东西陪着,左右也不算那麽寂寥。
清凉殿的日子,如沈知微预想的那般,并不难熬。
萧翎钧真的践行了他的承诺,她依旧顶着沈大人的名头,在偏殿设了一处小书房,宫人无一不恭敬有加。
沈知微每日看看书,逗逗猫,偶尔在清凉殿附近的花园里散步。她发现这宫里的人对她好奇又忌惮,私下里流传着关于她的各种猜测,却无人敢上前打扰。
萧翎钧每日都会来,有时是午後,带着几份奏疏,与她探讨政事;有时是傍晚,只是静静地坐一会儿,喝一盏茶,问几句起居。
他待她极好,甚至比失忆那月更甚。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却不再有那种刻意模仿萧望卿的笨拙与试探,而是恢复了沈知微记忆中属于萧翎钧本身的,细致入微到窒息的掌控与体贴。
他夜夜宿在清凉殿,但多数时候只是拥着她入睡,并无更多逾矩。偶尔情动,也是极尽克制,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事後他总会将她圈在怀里,下颌抵在她发顶,手臂收得很紧,久久不语。
沈知微由着他。
她确实如萧翎钧所说,对他狠不下心。
她似乎总是在赎罪,前世是为了沈家,今生是为了萧翎钧。
现下的新帝虽偏执依旧,却也将她护得密不透风,让她在这深宫之中,得以保全一份难得的清静与权力。
那只黑猫也被妥善安置在了清凉殿。萧翎钧虽不喜猫,但见沈知微在意,便也吩咐宫人好生照料,专门辟了一间暖阁给它,备足了吃食玩具。
那猫极通人性,似乎也知道这皇宫不比北疆军营或太子私邸,大部分时间都乖乖待在沈知微身边,或是窝在暖阁里晒太阳,很少四处乱窜。
只是它对萧翎钧依旧爱答不理,萧翎钧偶尔想摸它,它便弓起背龇牙,萧翎钧也不强求,只冷笑一声“养不熟的畜生”,便由它去了。
窗外的蝉鸣一阵响过一阵,聒噪地宣告着盛夏的来临。
殿内四角摆着冰鉴,丝丝凉气逸散,驱不散那股闷热。沈知微靠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前朝野史,目光时不时落在庭院里那几株被晒得蔫头耷脑的木槿上。
书是萧翎钧让人送来的崭新抄本,还带着墨香。不止书,这殿里的一应陈设,从案上的紫毫笔到多宝格里的青玉貔貅,甚至她身上穿的软烟罗寝衣,无一不是她前世用惯的样式。
他复刻得精细,连她随手搁在砚台边,被墨渍染了一角的镇纸都仿了个十足。
像个巨大而华丽的笼子,每一根栅栏都依着她的喜好打造。
殿门被轻轻推开,两名宫女垂首敛目,端着午膳进来,悄无声息地布菜。菜式依旧精致,口味甜辣,是她喜欢的。
沈知微放下书卷,走到桌边坐下。筷子拿起,又放下。
“撤了吧,没胃口。”她与桌上的菜相了会面,还是没夹一筷。
宫女们动作一顿,交换了一个惶恐的眼神,却不敢多言,只低低应了声“是”,便要上前。
“放着。”殿门口传来声音。
萧翎钧走了进来,他刚下早朝,换了朝服便往这边来,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着,看着比平日少了几分帝王威仪,倒添了些文人清气,只是眉眼间的倦色依旧浓得化不开。
宫女们如蒙大赦,躬身退到一旁。
萧翎钧走到桌边,目光扫过纹丝未动的菜肴,又落回沈知微脸上。他没说话,只挥了挥手,宫女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蜷在窗边软垫上打盹的黑猫。
“不合胃口?”萧翎钧在她身侧坐下,执起银箸,夹了一片嫩笋,递到她唇边,“多少用些,暑热伤气,你近来清减了。”
沈知微偏头避开,笋片擦过她的唇角,落在她膝头的素色裙裾上,洇开一点油渍。
“吃不下。”她声音有些倦怠,并不是想要和他过不去,而是真的吃不下。
萧翎钧执着银箸的手顿了顿,随即放下,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慢慢擦拭她裙上的污渍。
“可是身子不适?传太医来看看?”他问,擦得仔细,动作轻柔。
“没有,”沈知微收回目光,看向他低垂的眉眼,他眼下的青黑比前几日更重了些,“陛下近日……似乎睡得不好?”
萧翎钧擦拭的动作停住,擡眼看她,抿了一下唇。
他很快垂下眼,继续擦拭,只是力道重了些。
“朝务繁杂,无妨。”
沈知微没再追问。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更要紧的是清洗先帝旧臣,稳固权势。那些暗地里的倾轧,台面上的博弈,桩桩件件都需要他耗费心神。更何况,还有她这个罪臣之女被他明目张胆地藏在深宫,不知惹来多少非议和猜测。
他瘦了很多,偶尔拥着她入睡时,她能摸到他背上硌手的骨头。
沈知微沉默片刻,执起手边的茶壶,为他斟了一杯温茶,推过去。
“江山社稷重,陛下还需珍重圣体。”
萧翎钧猛地擡起头,看向她的眼神像是被什麽东西烫了一下,有瞬间的明亮,随即又沉黯下去。他丢开帕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轻。
“阿微在关心我?”他问,声音轻了些。
沈知微垂眼,看着自己面前那碟没动过的菜:“分内之事。”
萧翎钧低笑一声,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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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沈知微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能有第二次生命已是幸事,她也没有奢求更多的意思。
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已经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猫和稳定○生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