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尿臊气,混杂一点甜腻的脂粉香。
前方深处,布料摩擦的声音清晰起来,夹杂着粗俗的低骂。
“老实点!再动老子花了你的脸!”
“小娘皮劲儿还不小!”
沈知微脚步未停,十七的身影已无声切入。
没有呼喝,没有刀光,只有沉闷的拳脚撞击□□的钝响和短促的痛哼。
两个壮汉甚至没来得及反击,便像破麻袋一样软倒下去,蜷缩在污秽的地面抽搐。
沈知微走到近前,目光掠过地上那两个瘫软的身影,落在墙角蜷缩成一团的少女身上。
她穿着艳红的袄裙,料子在黑暗中也能看出不俗,此刻满是尘土和褶皱。
小姑娘腿软得站不起来,身体筛糠似的抖,双手拢着膝盖,散乱的发髻下露出一点苍白的下颌和紧咬的唇。
在她脚边不远处,滚落着一盏精巧的莲花灯。灯罩是薄纱糊的,染着粉嫩的荷花色,灯骨纤细,显然是女儿家心爱之物,方才挣扎时脱了手。
沈知微俯身,将那盏莲花灯拾起。灯身沾了些泥污,好在并未破损,提竿上系着的细红绳也没断,是静姝会喜欢的样式,得来不费全功夫。
跳动的烛火透过荷花色纱面,在巷底投下一小圈朦胧光晕。
光晕恰好笼住蜷缩在墙角的少女。
沈知微转身的动作顿住。
灯火摇曳,映亮一张苍白却难掩明媚的脸。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杏眼圆睁,惊魂未定,散乱的发髻下,鼻尖微红,紧咬的下唇失了血色。
那张脸……
眉眼轮廓,竟与她有八分相似。只是更圆润些,多了未经世事的娇憨。
只说相似那是哄自己。
这姑娘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连左眼角下那粒极淡的褐色小痣,都分毫不差地缀在相同的位置。
沈知微第一反应是撞了鬼,转念又想这可比见鬼可怕多了。
“咳……姑娘,”沈知微声音比预想的要稳上一些,她将莲花灯往前递了递,暖黄的光晕更清晰地照亮少女沾了泪痕和灰尘的脸颊,“能起来吗?”
少女猛地擡起头,眼里还噙着水光,看清沈知微面容的瞬间,瞳孔骤然放大,惊愕压过了恐惧,小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眼神清澈见底,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沈知微此刻苍白如鬼的面容。
沈知微在她的面前蹲下,手蹭了蹭裤缝才朝她伸出,看着那张与自己酷似的脸叹了口气:“可有受伤?那个…那两个歹人已被制服。姑娘家住何处?我让人送你回去。”
少女这才回过神,慌忙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她顺着沈知微的手借力站起,腿脚还有些发软:“多…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我…我叫林初瑜,家…家在京城……随娘亲来淮安省亲的,”她顿了顿,目光忍不住又瞟向沈知微的脸,“公子…您…”
“举手之劳罢了。不过,小林姑娘看着家世不俗,怎麽挑此时来淮安省亲?此地水患频发,虽有府衙治理,但若有万一……”
小林姑娘刚受了惊吓,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稳,提到家室时却努力将脊背挺直:“娘亲…娘亲是淮安人士,外祖母病重,我们才不得不来。我原想着灯节人多,出来看看就回,就没带侍从,不想会遇到这样的事,多谢公子相助。”
她说着,目光忍不住又瞟向沈知微的脸。
沈知微被她看得心头发毛,笑着掂了掂手中的花灯,侧身让开一步,示意她可以离开。
“既然要道谢,这花灯可就归我了。”
林初瑜杏眼圆睁,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沈知微。她似乎想说什麽,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力点头,脸颊泛起一点红晕,不知是惊惧未褪还是别的什麽。
“公子喜欢…只管拿去!”她摆了摆手,鲜红的衣摆也跟着晃动,“这灯…这灯是我自己糊的,能入公子的眼,是它的福气。”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道:“公子…您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