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客厅,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拿回爸妈留下的公司。”
伯母闻言,放下茶杯,手帕轻掩嘴角,眼圈瞬间红了:
“念念,你怎麽能这麽说?你爸妈走後,那公司就是个烂摊子,我们掏空家底才勉强维持。你现在翅膀硬了,就要反咬我们一口?”
伯父则“啪”地将一叠账本摔在茶几上,震得水杯晃动。他脸色铁青:
“我们当长辈的,还能亏待你不成?这账本你自己看,每一笔都是我们填进去的血汗钱!”
池念拿起账本,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冰凉刺骨。她太清楚了——伯父母自家的小公司,早在爷爷奶奶去世後就因经营不善而摇摇欲坠。
父母在世时,他们常上门哭穷,父亲念着兄弟情分,次次心软接济。可父母一走,他们的公司竟奇迹般起死回生,而父母倾注心血的公司,却成了徒有其表的空壳。
账本做得滴水不漏,每一笔支出都“合情合理”,显然是早有防备。
池念翻页的手指微颤,那些刻意模糊的往来账目丶被夸大的亏损数字,像无数细针扎在心上。
“你们……”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对得起我爸妈吗?!”
伯父母却异口同声地叹气,转头便在亲戚面前唉声叹气,说池念“不懂事”“刚成年就想把长辈踩在脚下”。
压力像密不透风的网,将池念裹得喘不过气。大学毕业那年,她终究没能撑住。
伯父母撂下最後通牒:必须嫁给公司里那个油滑的小职员周岩,否则,父母留下的手稿丶设计图,所有能证明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都将被处理得一干二净。
那些年,池念接连失去至亲。大三冬天,外公在书房看她幼时涂鸦时突发心梗离世;不到半年,外婆看着书,头轻轻一歪,就这样安静地走了。
外公外婆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一辈子教书育人,家里最值钱的就是满架的书。他们没留下什麽资産,只有几个受过恩惠的学生和同门常来探望。
那些学生见池念婚後在周家过得艰难,有心帮衬,凑了些钱塞给她,却总被周家人以“一家人”为由搜刮走。
有位做律师的学生想帮她梳理遗産,刚见一面就被伯父母指着鼻子骂“挑拨离间”,後来再没联系。
日子久了,那些学生各有家事,渐渐断了往来。池念最後一点可以借力的光,也灭了。
那天,她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地,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她缓缓闭上眼,终是点了头。
八月,池念的婚事办得人尽皆知。
伯父母逢人便说侄女有福气,觅得“老实本分丶事业有成”的好归宿,转头却在亲戚堆里暗讽:
“女孩子家心思野,能嫁上周岩这样老实的公司骨干,算是高攀了,该收收性子了。”
无人知晓,这个“事业有成”的周岩,不过是个混日子的小职员。伯父母为了促成亲事,特意凑钱给他置办行头,租了好车撑场面。
婚礼上,周岩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对着宾客笑得一脸木讷。池念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发沉。
婚後没几天,周岩的“老实”就露了馅。
他会因饭菜咸淡摔碗,会在酒後破口大骂,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里,总夹杂着伯父母私下议论的影子。
当池念藏在床板下的设计手稿被周岩发现时,他一把将手稿扔在地上:“整天摆弄这些没用的!你伯父母好心给你找了好人家,你就该安安分分伺候人!”
伯父母假意劝和,话里话外却都是帮腔:“念念啊,周岩也是为你好,女孩子家,安稳过日子最重要。”
池念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突然明白,这所谓的“好归宿”,不过是困住她的枷锁。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数额角新添的淤青——那是周岩昨晚的“杰作”。
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曾经明亮的眼睛只剩下化不开的疲惫。
桌上摊着父母留下的设计手稿,纸页边缘已被摩挲得发卷。这是她藏在床板下才保住的最後念想。
周岩推门进来,带着酒气瞥了眼手稿,嗤笑道:“还看这些破烂?我妈说了,识相就赶紧扔了!”
“这是我爸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