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和规律的呼吸。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否也被触动,还是仅仅为了陪我。
她推荐这部电影,是巧合,还是她真的知道什么?
镜头跟随着女人,她坐在公共汽车上,窗外是流动的都柏林夜景。
她听着男人送给她的、录有他们共同创作音乐的cd,耳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脸上没有什么剧烈的表情,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深切的、沉浸的思念与哀伤。
然后,她拿起手机,用捷克语编辑短信,屏幕上是她想念他的话,但最终,她删掉了,没有送。
那一刻,我心脏猛地一缩。
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击中了我。
那种无法言说、无处投递的情感,那种深深的孤独感,即使在最亲密的连接之后,依然顽固地存在。
我想起她留下的那本《情人》,那些或许被我们忽略的、划下的线条,折起的页角。
那是不是她的“短信”?
编辑了,却最终无法直接送,只能希望我能偶然“看到”?
难道她以为你看这个就一定会流泪?难道她认为你比警察更可靠?
苏早之前玩笑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此刻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分量。
也许她并不是认为我比警察可靠,而是在她孤立无援的世界里,我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愿意去“看懂”她信号的人,哪怕希望渺茫。
流泪?
或许她奢望的并非我的眼泪,只是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理解和关注。
电影走向尾声。
男人最终决定前往伦敦追寻音乐梦想,也试图挽回前女友。
临行前,他为她送来了一架她梦想的钢琴。
没有激烈的告别,只是在她家门口,阳光很好,他笑着说“和你一起做音乐很开心。”她也笑着回应。
然后,他走了。
女人的生活继续。丈夫来到了都柏林,一家人团聚。她弹奏着新的钢琴,窗外是寻常街道。故事戛然而止。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甚至没有一句明确的“爱”。只有音乐曾经真实地存在过,连接过两个孤独的灵魂,然后留下回响。
字幕升起,配乐是那他们一起写的、最美的歌《Fa11ings1o1y》。
歌声在空荡荡的影厅里回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响亮,却不再让我觉得吵闹。
那歌声里饱含着所有未竟的情感、所有克制的渴望和所有平静接受的遗憾,像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我。
灯光没有立刻亮起。我和苏早沉默地坐在无尽的黑暗和歌声里,仿佛被遗弃在宇宙的角落。
我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点轻微的、湿热的触感。
我僵住了,几乎不敢呼吸。
是苏早……哭了吗?
那个说出“做爱不就是插进烂肉里抽搐射精”的、语出惊人的苏早,那个看似没心没肺、拉着我来看电影试图安慰我的苏早,此刻正因为这部安静悲伤的电影,无声地流泪。
我从未见过苏早流泪。
在我印象里,她总是带着一种早熟的、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透彻,用一种近乎粗鲁的直接撕开所有温情的伪装。
她怎么会……
我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银幕反射的微光勾勒出她脸颊的轮廓,一道清晰的泪痕正反射着微弱的光亮。
她依然盯着已经开始滚动字幕的银幕,眼神空茫,仿佛透过银幕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没有出任何啜泣声,只是安静地、任由眼泪滑落。
那种沉默的悲伤,比她任何惊人之语都更让我感到震撼和心疼。
我擡起那只一直被她挽着的手,动作有些笨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她的头上,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极其轻柔地摩挲着。
她猛地一颤,仿佛从一场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