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也没多问:“祖母醒了,说要见我们。”
贾母房中,老太太靠在床头,脸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见宝玉和宝钗进来,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到我跟前来。”
宝玉跪在床前,贾母抚摸着他的头发,叹道:”我的玉儿长大了。这些日子,辛苦你和宝丫头了。”
宝钗忙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贾母摇摇头:“我知道,这个家多亏了你。只是。。。”她忽然压低声音,“我这几日总梦见敏儿和她那苦命的女儿。宝玉啊,你去祠堂给她们上炷香吧。”
宝玉身子一震,低声道:“孙儿这就去。”
从贾母房中出来,宝玉径直往祠堂走去。宝钗犹豫片刻,跟了上去。祠堂里香烟缭绕,林家姑母和林黛玉的牌位静静立在角落。宝玉点上香,跪在蒲团上,久久不语。
宝钗站在门外,袖中的诗稿和绣帕像炭火般灼人。她该告诉宝玉吗?若黛玉真的没死。。。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宝姐姐?”宝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怎麽还在这里?”
宝钗勉强一笑:“我来看看你。”她顿了顿,“宝玉,如果。。。我是说如果,林妹妹还活着,你会怎样?”
宝玉手中的香“啪地掉在地上,香灰四散。他盯着宝钗,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锐利:“你知道了什麽?”
宝钗正不知如何回答,忽听外面一阵骚动。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来:“二爷,门口来了位公子,自称姓甄,说是。。。说是您的故交!”
"甄?”宝玉一愣,“甄宝玉?”
宝钗也吃了一惊。这甄家公子当年与宝玉相貌酷似,两人曾有一面之缘。後来甄家被抄,听说已经家破人亡,怎会突然出现?
荣国府大门外,一个身着素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赫然是一张与贾宝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甄兄?”宝玉惊呼。
甄宝玉微微一笑,拱手行礼:“贾兄,别来无恙。”
宝钗跟在宝玉身後,看到两个“宝玉”站在一起的奇异景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更令她不安的是,甄宝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时,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她莫名想起一个人——林黛玉。
“甄兄这些年。。。”宝玉刚要询问,甄宝玉却打断他:“贾兄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千里迢迢从金陵来,可是带了不少。。。有趣的消息。”
他说“金陵”二字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宝钗一眼。宝钗心头一跳,袖中的诗稿仿佛突然变得滚烫。
花厅内,丫鬟奉上茶点後退下。甄宝玉环顾四周,叹道:“贾府恢复得不错,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宝玉苦笑:“不过是勉强支撑罢了。甄兄这些年。。。”
“四海为家。”甄宝玉轻描淡写地说,“甄家败落後,我游历了不少地方。”他忽然转向宝钗,“嫂夫人气色不错,想必是持家有方。”
宝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甄公子过奖了。”
“说起来,”甄宝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囊,“我在金陵时偶得此物,想着贾兄或许认得。”
宝玉接过香囊,只见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芙蓉花,针脚细密精致。他脸色骤变:“这是。。。这是林妹妹的针线!”
宝钗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落在桌上。
甄宝玉意味深长地笑了:“果然。那卖香囊的老妪说,这是一个姓林的姑娘给她的谢礼。”
宝玉猛地站起,双手颤抖:“甄兄,这香囊是何时所得?那老妪可说了林姑娘下落?”
“三个月前。”甄宝玉慢条斯理地说,“那老妪只说姑娘去了‘十二楼’,具体是哪座楼,她也不清楚。”
宝钗听到“十二楼”三字,如遭雷击。诗稿上的“金陵十二楼”竟是真的!
宝玉激动地抓住甄宝玉的手:“甄兄,带我去金陵!我要找到林妹妹!”
甄宝玉轻轻抽回手:“贾兄莫急。我此番来,正是为此事。”他看了宝钗一眼,“不过,此事恐怕要从长计议。”
宝钗强自镇定:“甄公子说得是。宝玉,老太太病着,府里也离不开你。。。”
宝玉却像没听见她的话,直勾勾盯着甄宝玉:“林妹妹真的还活着?你见到她了?”
甄宝玉摇头:“我只是见到她的东西。不过。。。”他压低声音,“我听说‘金陵十二楼’中有一座‘潇湘阁’,里面的头牌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作诗,人称‘诗仙’。。。”
宝玉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宝钗忙扶住他,心中五味杂陈。若那“诗仙”真是黛玉,她为何沦落风尘?又为何不回来找宝玉?
正当气氛凝重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哭声。宝钗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被婆子领着走进来,竟是失踪多时的雪雁——黛玉的贴身丫鬟!
“雪雁?”宝玉惊呼,“你还活着!”
雪雁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二爷。。。二爷。。。姑娘她。。。姑娘她。。。”
宝钗的心猛地揪紧了。雪雁的出现,会带来怎样的消息?她袖中的诗稿和绣帕仿佛千斤重担,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甄宝玉看着这一幕,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窗外,暮色四合,最後一缕夕阳照在荣国府的匾额上,那“荣”字的金漆已经斑驳脱落,像一个褪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