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侧门依旧虚掩着,她推门进去,庭院里静悄悄的,与她离开时并无二致。
穿过回廊,越往深处走,空气里那点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便愈发明晰。
书房的门紧闭着,里面一丝光亮也无。
沈知微脚步未停,径直上前,擡手推开。
门轴转动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室内昏暗,只能借着窗外漏进的月光,勉强看清一个人影蜷在角落的木椅里,正用一方帕子死死按着额角。
林文远听得动静,猛地擡头,模糊看见门口逆光立着的纤细身影,瞳孔骤缩,按着伤口的手下意识收紧,喉头滚动,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他显然没料到她还敢回来,更没料到她回来得这样快。
沈知微反手合上门,她没走近,只倚着门板,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锁住他那团狼狈的影子。
“姑父,伤可要紧?”
林文远呼吸一窒,按着额角的手指捏得发白。帕子下渗出的血已将布料洇湿一小片,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试图坐直些,维持住往日太傅的威仪,可稍一动弹,脱臼的胳膊和额角的伤便齐齐作痛,激得他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你…你究竟…”他声音嘶哑,“你不是微儿…你到底是…”
沈知微没接话。
角落里传来极轻的啪嗒一声,她循声瞥去,只见那黑猫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正蹲在博古架底下,拿爪子拨弄着一个滚落的瓷笔洗,猫眼在黑暗里亮晶晶的,瞧着她,又瞧瞧狼狈的林文远。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椅子里的人。
“我是谁不重要,”她语气淡淡道,“重要的是,姑父方才同我说的事,我思来想去,觉得不甚妥当。”
林文远喉咙发干,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丝毫熟悉的痕迹,却一丝也无:“……有何不妥?”
“毒杀皇子,无论成败,我都难逃一死。姑父倒是摘得干净,”她往前走了两步,“这买卖,于我而言,太亏。”
“微儿何出此言?此事若成,殿下面前…”
“殿下面前,姑父自是能替我美言几句,”沈知微打断他,“或许还能得些赏赐,让我那在宫中的妹妹日子好过些。但姑父,您觉得我会信?”
她停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微微俯身,阴影将林文远彻底笼罩。
“姑父深夜入宫劝谏淑妃,隔日她便急病薨了;三皇子坠马前,您刚偶遇过他的马夫;还有五皇子那个意外溺毙的伴读…您觉得,这些事若捅到御前,或是让太子殿下知晓他敬重的老师背着他做了这些,会如何?”
林文远的脸色在黑暗中一点点变得惨白,比按在掌心的帕子还要白上几分。他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极大,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站在眼前的人。
“你…你胡说什麽,”他声音尖利起来,却又因恐惧而压得极低,生怕被门外听见,“这些无稽之谈…你从何处听来?!”
“是不是无稽之谈,姑父心里清楚,”沈知微直起身笑,语气没什麽起伏,“我没什麽别的要求。往後,我在府里住着,吃穿用度,照旧。您那些大事,不必再寻我。我妹妹在宫中,也劳您多费心,让她安稳长大。”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微微发抖的手上。
“至于您那些事…放心,我暂时没兴趣替天行道。只要姑父安分,它们便永远是无稽之谈。”
角落里,黑猫玩腻了笔洗,伸了个懒腰,轻盈地跳上窗台,蜷缩起来,只留下一双金色的眼睛瞧着这边。
林文远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良久,他肩膀垮塌下去,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气音:“……好。”
“姑父伤得不轻,早些歇着吧。”沈知微点了点头转身,拉开门,月光流水般泻入,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
“对了,”她脚步一顿,半侧过身,“明日我房里要添个炭盆,天凉了。”
说完,她摆了摆手,径直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门轴合拢的轻响过後,书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林文远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黑猫从窗台跳下,悄无声息地溜出门缝,追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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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沈知微喜欢毛绒绒的东西,萧望卿是在即位第二年知道的这件事
那之後小沈大人的居所里再不缺猫咪和鸟雀,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并不闹人。短时间还好,但久而久之,小动物们聚成几团叽叽喳喳,未免有些太吵了
于是小动物连同陛下本人被请出去了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