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婆!”他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种朱怡从未听过的、近乎变调的颤抖,急切又混乱,“……轻了!真的……轻了好多!”
他用力攥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死死按在自己的左胸口,仿佛要确认什么。
他语飞快,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慌乱和难以置信“刚才……就刚才你问那句话的时候!一下子……这里,这里好像……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开了!堵着的那口气……一下子顺了!沉甸甸的感觉……没了大半!真的!”
他的呼吸依旧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但按着胸口的手却不像之前那样是痛苦地揪紧,更像是在感受一种奇异的通畅。
朱怡在昏暗中努力辨认着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眼睛异常亮,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水光,脸颊也似乎泛着一层不寻常的红晕。
他急切地继续说着“心跳……心跳还是快,但……但它是『有力气』的那种快,不是……不是要死的那种难受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甚至有一丝狂喜,但那描述的内容——仅仅因为自己一句试探性的、关于“可能和别人暧昧”的提问,就让他胸口那沉甸甸的、濒死般的不适感瞬间消散了大半……
朱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懵了。
她感受着他滚烫的手心传递过来的力量和那明显变得强劲快的脉搏跳动,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荒谬、羞涩和哭笑不得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
这算什么?精神上的……安慰剂效应?
还是那该死的病毒,已经饥渴到连语言的撩拨都能成为它的食粮?
“陈琛!”她又羞又恼,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一点,带着嗔怪,“你……你瞎想什么呢!我只是……只是问问!不准瞎想!”她用力把手抽了回来,拉起被子把自己半张脸都蒙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此刻却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瞪着他。
那眼神里有羞涩的薄怒,有对他反应的哭笑不得,更有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悲哀和了然。
迦纱医生的话,被这深夜的一句试探和一场剧烈的心跳变化,残酷而精准地验证了。
为了“管理”这病毒,为了让他活下去,她将要踏入的,是怎样一个光怪陆离、颠覆过往一切认知的世界?
陈琛被她这一瞪,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迅冷静下来。
巨大的羞耻感和愧疚瞬间反扑,淹没了刚才的狂喜。
他脸上的红潮迅褪去,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神也黯淡下来,充满了无地自容。
“对……对不起……”他嗫嚅着,声音低哑下去,重新变得沉重,“我……我没控制住……那个东西……它自己就……”
他颓然地垂下头,不敢再看朱怡的眼睛。胸口那沉甸甸的感觉,似乎又悄无声息地、带着冰冷的嘲弄,重新压了回来。
卧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床头灯昏黄的光,无声地笼罩着这对年轻的夫妻。
一个蜷缩在被子里,身体僵硬,心乱如麻;一个垂着头,像一尊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雕像,被羞耻和病痛的双重枷锁牢牢禁锢。
窗外,南桥村深沉的夜雾,正无声无息地漫过屋檐。
夜更深了。
窗外万籁俱寂,连偶尔的犬吠都消失了,只有远处河道若有似无的水声,如同大地沉睡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窗外的水声似乎都流尽了一个季节。
朱怡紧裹着身体的被子,终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布料摩擦出的、细碎而清晰的窸窣声。
在陈琛如遭雷击般震动的神经里,那声音被无限放大。
他僵硬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感觉到身边那股蜷缩抗拒的力道松开了,然后慢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感,转向了他这边。
他鼓起全身力气,才抬起仿佛灌了铅的眼皮,仓惶地迎上朱怡的目光。
在昏黄幽微的光线下,她的脸像一块被揉碎的、失了色的细腻白瓷。
眼睑红肿得吓人,显然是无声哭了许久。
曾经清澈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红血丝。
那目光里找不到愤怒,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巨大的、仿佛能将人吸入的茫然。
脸上是干涸的泪渍,又被新的、缓慢无声滑落的泪水冲刷出道道凉痕。
她就这样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几次张开,又困难地合上。
陈琛的心被攥得更紧,几乎无法跳动,做好了承受任何指责和怒火的准备。
接着,从朱怡颤抖的唇间溢出的声音,异常低沉、轻飘飘。
“如果非找不可……”
她停顿了很久,像在积攒一点点支撑话语的气力。
“……我希望……那人有经验。”
“这种事……太羞人……太尴尬了……”她终于艰难地将目光聚焦回陈琛脸上,布满红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疲惫和脆弱,“我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她停顿了一下,像是要确认自己这身份的悲哀讽刺,“想要主动……去对别的男人……”
那几个罪恶的字眼烫得她无法出口,她只是仓惶地摇着头,“太难了……做不到……”她闭上眼睛,一滴滚烫的泪珠挣脱眼眶,沿着脸颊迅滑落,消失在枕巾深处。
“我肯定会……像个笑话……”
朱怡痛苦到极致反而趋向麻木的神情,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陈琛的心脏。
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但几乎同时,一股更强大的、源自身体深处的灼热力量猛地攥紧了他。
他的呼吸在瞬间变得异常急促,身体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急切地鼓噪、冲撞,寻找着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