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浪呼啸涌入,民居接连被淹,墙体轰然垮塌,街巷中的油灯被冲灭,无数人扶老携幼在雨中惊慌奔逃,喊声、哭声响彻半个宁陵。
这一夜,整个宁陵如临溃城之厄。
直到黎明破晓,天边雨势终于歇下。
风还在刮,水未退,泥泞的堤岸上,东阳军与百姓疲惫至极,或瘫坐、或趴地,有人双手满是血痕,此刻靠着树干和彼此沉沉睡去。
姬阳独自一人,坐在断堤之上。
他仅一身黑衣,浸着泥浆,脚边是坍塌的石堆,前方,是已经淹去半城的废墟与断瓦。
他没有言语,也未动弹。
风吹动他的发梢,眼中是死水一潭的暗色。
这一夜,他调兵亲上前线,亲自筑坝,百姓也来了,东阳军无一退却——可终究,还是没能挡住这一场天命。
“……对不起。”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说给城池,是说给百姓,是说给所有死在这一夜的士兵。
姜辞缓步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静静坐了下来。
她身上同样满是雨迹与泥污,神色看不出一丝情绪。
姬阳偏头看她一眼。
她望着那片废墟,说道:“你已经尽力了。”
她语气轻,却沉得像山。
那一刻,姬阳忽然低下头,眼眶发红,泪水悄然滑落,他像是终于撑不住了,在姜辞面前,第一次如此无助地哭了出来。
他颤抖着肩膀,姜辞怔了一瞬,随即抬手将他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背。
风渐渐小了些,堤岸上的水声却仍在耳边回荡,像是久久不肯散去的噩梦。
姬阳伏在她肩头,声音低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他哑着嗓子问:
“我是不是……很无能?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的百姓……都保护不了。”
姜辞静静听着,手掌仍落在他背上,缓慢地拍着,像是在安抚一个困兽。
她低下头,声音轻而温柔:
“如果没有你,整个宁陵……早就淹了。”
“你已经拼尽了全力。”
她顿了顿,又轻声道:“不然,今天被吞掉的……就不止是西南那一块低洼。”
姬阳渐渐平静下来,收敛了情绪,缓缓坐直了身子。
姜辞侧头望过去,这才注意到他额角隐隐有血痕,而湿透的裤脚上,也沾满了泥浆与暗红。她眉头微蹙,轻声开口:
“你受伤了。”
姬阳像没听见似的,淡淡地回了句:“无碍。”
姜辞不由分说地站起身,语气不重,却不容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