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香,姜辞起身,将香插入香炉中。她没有立刻转身,而是站在香炉前,目光凝视着那升腾的青烟,仿佛透过烟雾,能看到母亲的音容笑貌。
“姑娘。”晚娘轻声唤道。
姜辞回过神来,又去给紫云寺捐些香火钱。
姬阳未随她同去,而是停步佛前,静静凝望着供台上的牌位。
殿内幽静,他虔诚执香,深深一拜,念道:此生绝不再离姜辞半步,誓死护她周全,心中唯她一人。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他声音极轻,字字透着郑重,却恰好被自侧门回来的姜辞听见。她步子微顿,心头忽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将那份情绪悄然压下,转身离开了大殿。
她来到寺院后方的一棵古老的祈福树下,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祈福带,随风轻舞。姜辞从袖中取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红色绸带,提笔在上面写下祈福的词句。
字迹清雅,带着她独有的风骨。
她刚写好,姬阳便也跟了过来。他看到她绸带上娟秀的字迹,目光微凝,轻声念道:“愿四海晏然,兵革无声,众生安泰。”念到“众生”时,姬阳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想,这个“众生”,应该也包括他吧。
姜辞正欲将绸带挂上树枝,姬阳却主动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绸带,身形轻盈地一跃,将绸带挂到了最高处的一根枝丫上,比其他所有的祈福带都高。
他稳稳落地,看向姜辞,声音带着一丝温柔:“挂得越高,越灵。”
姜辞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只是对晚娘说道:“晚娘,你先回马车那边等我,我与都督有话要说。”
晚娘闻言,看了看姜辞,又看了看姬阳,心中了然,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朝着马车方向走去,将空间留给了这二人。
寺院内,姜辞与姬阳并肩而行。
“都督有话,直说吧。”姜辞率先开口,声音平静。
姬阳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目光深邃而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知你那日为何找我纳妾,估摸是因为楚窈怀孕,她攀咬我,跟你说与我有染。姜辞,我发誓,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我没有碰过她一分一毫。那个孩子,是越白的。”
姜辞闻言,冷笑一声,眼中带着明显的讥讽:“我亲眼看见她从你屋内出来,衣衫凌乱。”
姬阳的脸色一僵,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懊恼:“那日我叫越白给我更衣,是她自己闯进来的,我给她赶了出去,那么短的时间,我不至于这么不中用吧……”这话说完,姜辞瞪了姬阳一言。
姬阳赶紧转移话题:“但她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我当时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发誓,我从未对除你以外的任何女子产生过一丝想法,多看一眼都无。这件事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越白也被赶出府,楚窈被发卖,你大可去东阳侯府打听打听,此事绝无虚假。”
姜辞的眼神微动,但仍带着一丝不悦:“那你就毫不留情的把我休了?”
姬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委屈:“不是你说让我把你休了,放你走?”
姜辞听罢,猛地瞪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怒气:“我让你休我,你就休我?你都不问问为什么,你也太随意了,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转头因为一句气话,就落笔休书,姬阳,你当真如此薄情?”
姬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却又克制地停在半空。
他看着她愤怒的眼神,眼眶渐渐泛红,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那日……那日我……”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悲痛,“钟嗣,与我并肩作战七年的好兄弟,他……他阵亡了。东阳军损失
惨重,他还有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夫人交代,整个人脑子都是乱的,心如刀绞。我多希望在那一刻,你能来,坐在我身边,跟我说上几句……哪怕只是,静静地陪着我。”
他终究哽咽,低下头去。
姜辞一时无言,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轻轻堵住。原来那日,竟有如此变故。
姬阳的声音沙哑,压下情绪,低声道:“可你一进来,不问缘由,只叫我纳妾。我心头早已千疮百孔,一边是兄弟棺椁,一边是你,我一时失控,才做了蠢事。可自始至终,我从未想过与你分开。”
姜辞望着他眼眶微红,此刻带了几分难得的脆弱,叫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惜。
姬阳从怀中掏出一个虎头护符,那护符被他摩挲得有些旧了,却依然能看出其精巧的做工。
他将护符递到姜辞面前,声音颤抖:“在青州打仗的时候,每当我想起你,我就会看看它。看着它,我就觉得你在等我回家,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倒下。”
姜辞垂下眸子,看着那虎头护符,心中百感交集。
她忽然一笑,眼里含着浅浅的柔意:“但是休书这件事,原不原谅你,我要看你表现。”
姬阳怔住,随即眼底亮起欢喜之色。他抬手用力擦去眼角的泪,笑得像个少年:“真的?”
姜辞嗯了一声,轻轻点点头。
姜辞看着他这副模样,开口道:
“走吧,时辰不早了。”
姬阳立刻跟上,步履轻快了许多。
走出寺门,晚娘已在马车旁等候。她看到姬阳跟在姜辞身旁,两人之间气氛似乎与来时截然不同,晚娘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姬阳主动上前,伸手虚扶了一下。姜辞没有拒绝,径自上了马车。姬阳坐在外面,接过车夫的缰绳,说道:“我记得路回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