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之低头扫了眼碟子,菜色是精致,可细嗅下隐隐泛起一丝不寻常的香气。
他叹了口气,有些为难的眨眨眼:“卫兄好意本不该推辞,只是牢里饭菜不干净,我吃坏了肚子,实在没有胃口。”
卫熠然脸色一青,急忙道:“这些都是郑夫人亲手做的,她说你素来爱吃这几道菜。简兄你多少尝一点吧,不然身体怎么撑得住呢!”
简言之抬手揉了揉腹部,面上为难更甚:“现在一闻到这个味儿就想吐不如卫兄先放在这里,等我好些了再吃?”
卫熠然张了张嘴仿佛是还想再劝,但对上简言之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他唯恐逼得太紧惹人生疑,只得勉强扯出笑意道:“那我先走了,你多保重。外头民怨沸腾,有百姓请命,想必熬过这几日,县令大人扛不住施压很快就会放你出去了。”
简言之不置可否,看向卫熠然莞尔道:“我会的,你也多保重。顺便替我谢过梁兄,劳他挂心了。”
听到他提梁仲秋,卫熠然转身欲走的步子一僵,没有回头,几乎是落荒而逃。
牢狱大门紧合,寂静再次笼罩。
简言之盯着那几碟精致小菜,眼神逐渐冷冽。他取下衣角暗藏的银针探入菜中,迎光看时,半截银针已然泛黑。
果然是有毒。
简言之低头,一抹苦涩凉笑浮现在眼底。
他原以为梁仲秋念在朋友情谊,所求无非是拿药方换条出路。不想有朝一日竟会下此毒手,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来取他性命。
甚至梁仲秋都不敢亲自前来,而是躲在卫熠然身后,利用这个真心信他追随他的同窗。
往事如白驹过隙在简言之脑海内飞速闪过一遍。
片刻,涟漪消散。
眸子里的清泠似是证明,他从没和郑庭踏进过那片松林,也从没在那遇见过一个笑容腼腆却宁折不弯的少年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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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进献药方有功,梁仲秋总算体验了一把身为人上人的滋味。
他在樊旭跟前得脸,那些个差役奴仆见风使舵,一口一个‘梁郎君’、‘梁公子’叫得亲热起劲,走到哪里都忙不迭向他行礼套近乎。
梁仲秋被这奉承讨好的攻势哄得有点飘飘然,在县衙刚待过一日,就扫去先前种种拘谨小意,连走路都端起了门客的架子。
不料第三日清晨,县衙后宅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丫鬟们端着水盆巾帕侍立在廊下,一个个低眉顺眼,可暗中都在偷偷交换着视线。
樊旭起身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些往日里恭顺的目光今儿闪烁不定,更有甚者在他定神扫过时仓惶躲闪。
连在一旁等着回话的差役都欲言又止,像是他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人望之色变。
樊旭心生疑窦,将要发作,蓦然见奉茶水的小丫鬟手一抖,茶盏‘哐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小丫鬟吓得扑通跪地,声音打着颤儿告罪:“奴婢不是故意的,求大人饶恕!”
樊旭皱眉,依稀从泼洒的茶水倒影中瞥见自己的轮廓似乎有些异样。
他心头一跳,猛地喝道:“取铜镜来!”
跪地求饶的小丫鬟连忙去找,那铜镜被捧到眼前,樊旭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镜中他雙眼赤红如血,眼球肿大,可怕的向外凸起,活像庙里壁画上的夺命罗刹。
樊旭怒从心来,一把将铜镜砸在地上,碎片飞溅:“去给我把梁仲秋绑来!再叫赵德滚过来见我!”
他的怒吼声震得众人不敢抬头,纷纷做鸟兽散,心里想着有多远就逃多远。
此刻的梁仲秋还在厢房里悠闲品茶,对着昨日樊旭送来的几匹锦缎畅想飞黄腾达后的光景。
谁知一口香茶还未下喉,房门就遭人粗暴踹开。
赵德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梁郎君,县令大人有请。”
梁仲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明所以的被两个差役左右架住,生是用拖的给拖到了内堂。
直到看见樊旭那雙骇人的双目,他才恍恍惚惚反应过来。
不待开口,樊旭劈手抓起镇尺就砸:“好你个姓梁的!竟敢在药方上动手脚,下毒算计本官!”
梁仲秋腿一软跪倒在地,镇纸擦着耳畔飞过,砸在门框上发出闷响:“大人明鉴!仲秋身家性命皆系于大人,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那药方确确实实是无患居用以医治病患的方子啊!要是有毒,我前日送完药方就该逃了,何必留在衙门自投罗网呢!”
樊旭喘着粗气,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住他:“没毒?没毒那本官怎会成这幅模样?!”
“这、这”梁仲秋冷汗涔涔,涩声道:“我拿到药方后私下核对过药材,与铺子里送来的那些都对得上,按理来说不会有错。或许大人对某种药物不服,意外引发了这症状”
“大人,梁郎君所言甚是,许是您体内余毒未清,服下新药后彼此相冲——”
赵德适时打圆场,倒不是他多想救梁仲秋,着实是简言之那边已经得罪彻底了,要是梁仲秋这边再出岔子,只怕他这个中间人也要跟着遭殃。
樊旭闻言冷哼一声,眼里的杀意稍敛,他俯身揪住梁仲秋的衣襟,声音阴森地仿若从阎罗殿飘上来的一般,
“本官姑且信你一回,给你个将功折过的机会。去找个大夫来,若治得好本官这红眼症,此事便既往不咎,若治不好”
未尽之语中威胁意味十足。
梁仲秋连声应下,心中却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