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陵查到的资料在脑海中翻涌:高中同学,曾交好,后因故决裂。再后来,便是天上人间那场相遇,谢璜急需用钱,而他,提出了包养。
禹北珩内心极不愿承认“包养”这种行径会出自他手。可此刻,凝视着谢璜沉睡的眉眼,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也许……他潜意识里就是想要“包养”谢璜的。至少当下,这占有欲般的心思无比真实。
这念头让他悚然一惊,懊恼地拧紧了眉。他一向行事果决,从不后悔。既然已与谢璜了断,就该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余地。一股烦闷涌上,他下意识去摸烟盒,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却又顿住了。谢璜……似乎是不喜欢烟味的。禹北珩也说不上缘由,心底就是笃定这一点。
他轻轻推开车门,试图逃离这令人心乱的空间。细微的响动却惊扰了浅眠的人。谢璜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正撞进禹北珩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复杂目光里。
那眼神太过专注深邃,若非深知禹北珩另有所爱,谢璜几乎要以为其中藏着爱恋。
目光扫过窗外熟悉的别墅轮廓,谢璜坐直身体,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谢谢你送我回来,禹先生。”
“醒了就赶紧……走。”那声客气的“谢谢”像根小刺,扎得禹北珩更是烦躁。
“嗯,这就走。”谢璜推开车门,再次礼貌地道谢,转身欲走。
眼看那道清瘦的身影就要没入夜色,禹北珩喉头一紧,脱口唤道:“等等!”
谢璜疑惑地停步回望:“怎么了?”
被那清澈的目光直视着,禹北珩顿觉自己像个举止失措的傻子。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随手从座椅抓过一个袋子塞过去:“这个,给你。买多了。”
当三双包装簇新的拖鞋被硬塞进谢璜手中时,禹北珩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几乎要破膛而出。
谢璜低头看着手中的袋子,一时有些茫然。送鞋?还一次三双?他实在摸不透这举动的含义。
“我……林学迩看到了,顺手多买了几双,反正我也穿不完。”禹北珩脸色沉了沉,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怎么,嫌弃?”
“没有,不会。”谢璜连忙否认,指尖不经意划过吊牌,瞥见那醒目的“¥999”。
三双便是近三千块!
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这份“顺手”的礼物瞬间变得无比烫手。
“这个……能退掉吗?”他迟疑着问。
“不想要?”禹北珩的声音陡然冷硬,“随你。不要就扔了,退不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股穷酸样?!”
好吧,他是挺穷的。
谢璜只好将那昂贵又突兀的礼物攥在手里,指尖微微发白。“那我收下了,麻烦你……替我谢谢林小姐。”
林小姐?禹北珩一怔,心底掠过一丝荒谬的庆幸,随即又被更深的失落淹没。
谢璜再次道别转身,手腕却蓦地被一股力道攥住。这次没等他发问,禹北珩已抢先开口,语气带着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这么晚了,就不请我进去坐坐?”他顿了顿,像是觉得不够,又补充道,“再不济,也该请我吃顿饭吧?”
谢璜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刚过七点,哪里算晚?他脸上那点困惑太过明显,让禹北珩感觉自己像只被看穿意图、还在原地打转的傻狗。
“咳,”禹北珩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那出去吃!”
谢璜面露难色,语气诚恳:“太贵的……我请不起。”
“我他妈是不是一直没给你钱?!”禹北珩瞬间被点着了火气。
又生气了……谢璜无奈地低声道:“你给的,我都还回去了。不过……我还欠你五十万,你放心,会尽快还清的。”
这句撇清的话,像盆冷水兜头浇下。禹北珩心头那点火气“嗤”一声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难以言喻的无力感,败得彻彻底底。他声音闷闷的:“……那就吃点不贵的。”
谢璜闻言,抬眼细细打量了禹北珩几秒,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你确定?”
接下来的场景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禹北珩,此刻竟真真切切地坐在他对面,埋首于一碗热气腾腾的普通汤面。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沉默地吃着,并未流露出半分惯常的挑剔与嫌弃。
这巨大的反差让谢璜如坐针毡。他忍不住频频抬眼,偷偷观察着对面那张英俊却略显紧绷的侧脸,试图从上面捕捉一丝不悦或忍耐的痕迹。
谢璜的目光落得太过频繁,禹北珩终是按捺不住,眉头微蹙。那点不悦刚显在眉峰,谢璜便像被烫到似的垂下眼睫,再不肯多看他半分。
这反应反倒让禹北珩心头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
“喂,方才鬼鬼祟祟看我做什么?”
谢璜脸上泛起薄红,却还是老实答道:“就是觉得稀奇,你竟没嫌这地方简陋。不过他们家的面是真的好,我尝过好几家,独独这汤头最鲜。”
禹北珩暗自腹诽,嫌弃?他早八百年就想皱着鼻子走人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可他又凭什么非要缠着谢璜吃饭?对,他送了谢璜三双拖鞋,他请自己吃饭天经地义!
“谁知道汤里掺了多少添加剂。”他嘴上依旧不饶人。
谢璜没接话,只低头默默吃面,喝汤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倒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结账前,谢璜无意间瞥向禹北珩的碗,不由得愣住,那人竟连最后一滴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实在透着几分反常。
禹北珩被他看得不自在,没好气道:“还不去结账?这破地方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