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宫人去拉云宓时,一直落泪的云宓这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颤抖着挣扎着,连连摇头,尖利着声音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杀了他,不是我!”
“是云绡!是云绡杀了他啊!我亲眼看见的,云绡入了秋水殿,突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与周泉礼不查,她就将匕首刺入了周泉礼的脖子里,而后、而后就消失了……”
云宓猛然抬头,泪眼婆娑:“对了!那把匕首,那把匕首也是云绡从我这里偷走的!她早些时候就让许萍接触我宫中下人,从我这里偷走了许多东西,周泉礼赠我的耳坠……还有这把匕首其实早就落到了她的手里,她特意用这匕首杀人就是为了陷害我!”
“父皇!!!”
云宓挣脱了宫人,满脸泪痕朝显帝跪爬而去,凄厉着声音道:“若我真要杀人,为何要用如此明显的匕首?这是栽赃陷害啊父皇!是云绡,一切都是云绡做的,不是我!”
众人看着云宓,觉得她就像是疯了。
事实上云宓也的确快要疯了,她没说一句假话,但她知道自己无法为自己辩解。
只要回想起云绡的那双眼,还有对方杀了周泉礼后朝她露出了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云宓就觉得浑身发寒,云绡就是魔鬼!
“不信,不信父皇去找云绡来!只要找到她,我与她当面对质!”
秋水殿外,恰好听到这一段的仲卿踏入大殿,先是看了一眼周泉礼的尸体,又看向逍遥王那瞬间苍老十岁的脸,不忍地闭了闭眼。
“九殿下不必去找十一殿下了,十一殿下如今不在宫中。”
云宓宛如抓住救命稻草:“父皇你看!云绡畏罪潜逃了!”
仲卿摇了摇头道:“十一殿下在宫中出事之前就已经离开,如今人在神霄塔内。”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云宓因为仲卿的话彻底断了理智,就在她尖叫的时候已经有宫中侍卫押着她朝秋水殿外拖去。
云宓拼命摇头和挣扎,涕泪横流,口齿不清地辩解着:“我说的都是真的,父皇!您要相信我啊父皇!是云绡,是云绡杀了周泉礼,云绡一定还在宫中,她一定还在!”
暴雨之夜,云宓本就穿得单薄,冰冷的雨水淋在她的身上,这样的寒冷突然让她清醒了一瞬。她想起了云绡的身份,陡然拔高声音尖叫道:“一定是她,一定是她用了什么妖法!她是曦族人,曦族人擅符咒!父皇,父皇——”
只是说这些话时侍卫已经将她拖远,再凄厉的自证也无法穿透暴雨与雷鸣的声音传入秋水殿,更别说她所言毫无逻辑,哪怕是听到这些话的宫中侍卫也只觉得她是在发疯,胡言乱语。
云宓的身上满是鲜血,可轻薄的纱衣被雨水浸透遮不住她曼妙的身形,那些拖拽着她的侍卫已经料定了她的下场,对她毫无怜惜。
云宓赤着的双脚在地上拖出血痕与伤口,她披头散发,闪电落下的时候照亮在她狰狞的五官上,湿漉的发丝如同蜿蜒的黑蛇,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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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雷鸣声持续,雨越来越大,就像天漏了个巨大的豁口。
神霄塔,飞檐之下。
云绡站在勉强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抬起头看向偶尔划破天际的蓝紫色雷霆,心里算着时间,知道这个时候云宓一定百口莫辩,被晨妃送出宫让逍遥王府的人泄愤去了。
钟离湛见她站在檐下,身边一盏已然灭去的灯被雨水打得透湿,夜风吹动着雨水其实也淋到了云绡的衣袂上,她没有躲避,甚至饶有兴趣地抬起手接上几点雨水,握住,松开,再握住,再松开。
云绡在钟离湛的眼底,仍然是个谜团。
每当他觉得他好似已经足够了解了她之后,她总会露出另外一面让他惊讶。
好比她在禁地之底对他表现出的坚韧,后又对林勋和大皇子等人无辜示弱。
好比她朝云宓伶牙俐齿地唇齿相讥,却会在背着人的时候隐忍落泪诉说不公。
好比她能面不改色地谎话连篇,好比她只要动动嘴就能将厌恶之人耍得团团转。
好比……她在他面前适当露出的一些脆弱,激起他心中怜悯,像是对他敬仰,在他面前毫无心眼,可转头来瞒着他,闷声干了这么大一件事。
周泉礼是云绡杀的。
钟离湛知道是她亲自动的手,因为她在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一滴没能来得及擦去的血珠,那滴血被他抹了去。
那滴血不知是否因为沾染了她的温度,还是因为他骤然发现自己被诓骗的事实,所以尤为滚烫,烫得他到现在都忍不住摩梭指尖。
“你比我想的更聪明。”
这么长时间,足够钟离湛想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云绡其实在赌,她的心情虽然因为杀了周泉礼而欢乐,却并不轻松,毕竟在她的料想之中自己不会这么快败露。
不仅被钟离湛发现了她离开神霄塔,甚至还被他察觉到了一滴没处理干净的血,要这个时候她还在他面前装单纯无辜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毕竟钟离湛也不是傻子。
所以云绡只能以沉默应对,想看她和钟离湛之间究竟是谁更先沉不住气,谁先开口,后发声的便占据了主导位,因为如何回答都取决于她。
云绡的耐心很足,心也够稳,但在钟离湛那双带着几分邪性的狐狸眼的注视下仍然禁不住紧张地想要握住雨水,靠着那些许冰冷来缓解自己焦灼的内心。
好在她赌赢了,这些天的相处让云绡知道,钟离湛并非史册记载的那样血腥暴戾,甚至是有些好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