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延远一怔。
“这些人的身法,轻功卓越,却武力平平。在谷中施奸计夺人,正是因为他们不是洛城主和王爷的对手。”
风延远若有所思的颔首。
“再者,”云鸢忽然莞尔,“以公子这般身手,自然不屑雕虫小技。可像奴婢这般武功不济的,从来只想着借势而为。”她扫过周遭茂密的树丛,“这八公山一草一木,随便留下些似是而非的痕迹,就够两位高手忙活大半日了。何必与之拼命?”
风延远瞧她眉眼间流转的神色,不由低笑出声:“这些人倒也机灵,却不知本公子身边还藏着个女诸葛。”他突然俯身凑近:“那鸢儿不妨说说,若换作是你,会将他们引往何处?”
云鸢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得睫毛轻颤:“必……是个看似适宜藏人,实则极易迷失的去处。如此方能骗过二位大人,又教他们一时半会儿脱身不得。”
“石林!”风延远眸中精光乍现。
云鸢颔首,“那地方,远看石柱如林,奇诡壮观。可一旦深入其中,通道狭窄如肠,石柱千篇一律,风声鬼哭狼嚎,回音四面八方,再略施迷雾,任你武功盖世,进去了,没有一两个时辰,根本出不来。藏人容易,藏尸更容易。”
二人赶至石林外围时,日已西垂。
嶙峋怪石在渐暗的天光中投下狰狞阴影,宛如蛰伏的巨兽。若此刻贸然闯入,待到夜色深沉,只怕更要横生枝节。
“传音也行不通,”云鸢蹙眉,“石壁回声交错,反倒会扰了阵中人的方向。”
风延远折下身旁枯枝:“那便给他们指条明路。”
二人默契地在石林出口处堆起枯枝败叶。火折子“嚓”地一亮,跃动的火苗霎时吞噬了干燥的枝叶。
熊熊火光与天边残阳交相辉映,一道青烟笔直地升上暮色苍茫的天际。
他们静立火堆旁,衣袍被热浪掀起细微的涟漪。直到最後一缕夕阳没入山脊,石林深处终于传来碎石滚动的声响——几道黑影跌跌撞撞地朝火光处奔来,在嶙峋石径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那一行人终至眼前,皆是满面尘灰,衣衫褴褛。
洛江平苦笑着摇头:“这一路真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待闯入石林深处,才惊觉又中了计。”他袖口撕裂处还沾着几道血痕,显是吃了不少苦头。
“思仙台上如何?”常山王问道。
风延远闻言,不由轻叹。
思仙台的闹剧丶假岳南苍的功力,这些乱象伴着夜风道出,在几人心头凝成重重乌云。
夜色如墨,深山老林中隐约传来狼嚎。
洛江平连连叹息,忽又惊道:“不好!门中弟子尚不知情,不能再耽搁了,夜深还不知会生出什麽变故。洛某需即刻回去示警。”
他言罢即揖别,随後策马没入夜色。
常山王面色阴沉地看向那个被五花大绑的护卫——那人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他咬牙恨恨道:“走,回寿春。”
常山王扬鞭远去,随行亲卫随即跟上。
风延远正欲催马跟上,却发现云鸢仍驻马原地,月光为她单薄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辉。
“愣着做甚?”他调转马头,马蹄在碎石路上踏出清脆的声响。待走近了,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可是乏了?”
“公子没有要问奴婢的麽?”
方才他讲述思仙台闹剧时,只将她轻描淡写带过——“幸而五斗米教巡守松散,鸢儿略施小计,偷梁换柱。”
这本也是她思量好的解释,只是略加些取信的细节。可他不问不疑,自得了这结论,倒叫她莫名慌了神。
风延远忽然倾身凑近,嘴角噙着笑:“鸢儿是又想到了什麽要说的?”
她别开目光,轻声道:“没……没想到要说的。”
他不疑,她又何必费心思扯谎?免得言多有失。
风延远直起身,“无妨。”他笑意更深,“等你想到时再说。”
云鸢怔然望去——他的面容被夜色遮掩,看不清楚,唯有那双眸子映着细碎的月光。
“腻歪什麽!快跟上!”常山王的呵斥声破空而来,惊起林间几只宿鸟。
风延远探身,修长的手指绕过云鸢手中的缰绳,手腕一抖,两匹马的鼻息便交织在了一起。
“走了。”他轻声道。
两匹马儿挨着鬃毛,不紧不慢地小跑起来。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又被路旁的枯叶卷着,散落在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