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身形如电疾掠应上,在漫天烟尘中将那坠落的身影稳稳接入怀中。
迷雾深处传来城门轰然闭合的巨响。
风延昊放下手中强弓,眸中寒光骤凛如冰,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麽?给我撞开那扇门!”
“公子!有军队!正朝南门而来!”一名风谍疾奔来报,声音带着惊惶。
“军队?!”风延昊剑眉紧蹙,“何处兵马?”
“旗号不明,人数衆多,速度极快!公子,我们……”
风延昊指节攥得弓臂咯吱作响,几乎要将其捏碎,压抑着怒意沉声道:“清场!不能留下一丝痕迹。”
“喏!”风武躬身领命,再擡头时,却已不见了公子的身影。
那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几个起落,掠过半个街巷,至城墙一处偏僻处,攀上城楼,足尖在雉堞上轻轻一点,飘然越过城头。
城外长街,却是四野寂寂,早已空无一人。唯有他方才射出的那支特制长箭静静躺在地上。
他俯身拾起,玄铁打造的箭簇已然弯折变形。但那淬毒的刃口之上,干干净净,未见半点血迹。
朗朗青天白日之下,忽一道惊雷劈裂苍穹,电光如银蛇般撕裂天际。
风延昊仰首看向东城方向。
重重乌云已自群山之巅奔涌而来,墨色翻腾,顷刻间吞噬了白日,低低压向洛阳东城的雉堞飞檐。
风延昊神色淡漠,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向洛阳城南的荒野之外,走向洛水北岸。
洛水汤汤,奔流不息。
如他初次立于此处所见。
亦如过去数十载丶数百个春秋它亘古不变的模样。
可此刻看来,却又有了些变化——方才还映着明晃晃的日光,此刻却已然暗淡了。水深处变作了沉郁无光的墨绿,浅滩之处则浑浊翻涌。
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点急促落下,顷刻间便连成雨幕,将水面击打得千疮百孔,泛起无数转瞬即逝的涟漪与泡沫,裹挟着岸边的泥沙草叶,滔滔向东。
“公子!”风武从身後赶来,“风谍已全部撤离,未留下任何痕迹。”
风延昊目光仍凝在洛水上:“可看出援兵是何处兵马?”
“应该是齐王部下。但……又似乎并非是为救他们几人而来。只说是听闻南城被破,赶来支援。”
风延昊冷笑:“藏得可真好。”
风武皱眉:“那几个护卫她的,虽然武功平常,却是极好的探子,隐匿轻功皆是一流,若非他们出动拦截,风谍甚至都没有发现。这江湖上哪个门派竟有这等功夫?”
“谁说一定是个门派?”风延昊悠悠道。
风武怔住。
风延昊又问:“不过齐王兵马出动了,那说明东城之乱……平了?”
“公子料事如神。大计已成。”风武躬身双手呈递上一封锦书和一面折好的染血旗角,“这是将军遣使送来的。”
风延昊眉头一皱:“是什麽?”
“谢书和淮南王战旗一角,以答谢公子妙计相助。听闻赵王于府内都险些中箭,幸而有此计四两拨千斤,逆转乾坤。将军说是必会如实相告赵王爷,共享此功。以此二物为信。”
风延昊拈起那旗角抖开。虽是残旗,那枚淮南王印的绣纹却甚是完整。
他细细观摩着残旗,淡淡问道:“那些剑客,可有突围出城的?”
“尚未可知。但各方兵马一并出动清剿,再骁勇善战也不过瓮中之鼈。现在洛阳城东,已血流成河。”
风延远看着落于掌心的雨滴,“倒也无妨。这场大雨,一夜之间便可将满城血水洗尽。”
说着,他忽一扬手,将残旗扔进了洛水。
那染着鲜血的丶绣着王纹的残旗在滚滚洛水中翻卷丶没入,再不见踪影。
“公子?!”风武震惊道。
“就回禀道:谢将军挂记。但这份功劳,风家断不敢当。”
风武微愣:“那……那这锦书?”
“烧了。”风延昊看了眼风武捧着信的手,“然後把手洗干净。”
风武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和那一份干干净净的锦帛,一时没明白公子嫌脏的是那残旗的血迹,还是这一封谢书。
“可……公子推拒了那位将军,倘若他因此得势,会不会又像阎罗一般,压公子一头?”
“得势?”风延昊冷哼一声:“那你且留着洛阳,瞧瞧他如何得势。”
风延昊说着,转身要走。
风武追着问:“公子是要离洛?”
“是非之地,暂避几日。何况事已毕,自要回东海复命。”
风武抚掌笑道:“此番不着痕迹,却一举多得。家主定会将少主之位还给公子!”
风延昊冷笑:“今日洛阳之事,你书一封家书先飞递回去。等本公子回去……”他唇角微勾,“正好可以瞧瞧,我那个愚蠢天真的好弟弟,是何等狼狈模样。”
言罢,他低笑两声,负手走入雨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