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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第1页）

复仇

雪山的风裹着冰碴，割得人脸生疼。景安扶着冰棺在雪坡上踉跄，银坚的冰棺在身後拖出两道深深的辙痕，像两道淌血的伤口。文骋背对着他，秋水雁翎刀斜指地面，刀身在风雪中泛着冷光，刀刃上的缺口记录着刚才的恶战。

“他们追上来了。”文骋的声音被风吹得发散，他望着远处雪尘里隐约可见的黑影，那些是国师的血尸先锋，正循着活人的气息紧追不舍。

景安将冰棺藏进一处背风的冰窟，用积雪掩盖住痕迹：“这样不是办法，雪山就这麽大，迟早被他们围住。”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上面是北境秘术的残页——那是故意留下的诱饵，“只能赌一把了。”

文骋点头，将虞怜往雪地里藏得更深些，用自己的外袍裹住她，只露出一点口鼻。他最後看了眼她苍白的脸，指尖拂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转身时，眼底的温情已化作决绝。

两人往雪山主峰退去，那里是沉银矿脉最密集的地方，也是预设的最後防线。文骋站在悬崖边，望着下方追来的血尸群，忽然扬声喊道：“国师！我有话说！”

血尸群停住脚步，国师的紫袍身影从尸群後走出，手中的青铜铃轻轻晃动：“文公子倒是比我想的更能撑。”他的目光扫过文骋手中的羊皮卷，“北境秘术？你们以为凭这个就能谈条件？”

“不止秘术。”景安上前一步，将羊皮卷高高举起，“这雪山下的沉银矿脉，我们布了三百处火油引信。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们就点燃引线，让整个矿脉连同秘术一起化为灰烬！”

国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沉银矿脉是他势在必得之物，北境秘术更是克制血尸的关键。他盯着悬崖边的文骋，忽然笑了：“好，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时辰。但你们最好想清楚，玉石俱焚，对谁都没好处。”

血尸群缓缓後退，隐入风雪中。文骋与景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侥幸——至少暂时稳住了局面。

然而半个时辰未到，身後突然传来血尸的嘶吼。两人猛地回头，只见数十具血尸从侧面的冰缝里钻出，那些冰缝狭窄隐蔽，分明是只有北境长老才知道的密道！

“不好！”文骋挥刀迎上，秋水雁翎刀与血尸的利爪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他早就知道密道！”

“何止密道。”国师的声音从冰缝後传来，带着嘲弄，“‘石卷’的地火淬炼法，‘术卷’的血灵催谷术，你们以为我真的在乎那半卷‘魂’？”他的紫袍在风雪中展开，像一只巨大的蝙蝠，“银凤澜当年命人取走的秘术，早就被我国师府收藏了副本。”

文骋的刀猛地一顿，被最近的血尸抓住机会，利爪狠狠拍在刀身。“咔嚓”一声脆响，秋水雁翎刀从中间折断，断刃飞出去，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怎麽可能……”景安的脸色瞬间惨白，“北境秘术百年未现世，副本怎麽会在中原？”

“百年前，银凤澜嫁入中原，带去的可不止嫁妆。”国师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你们北境的皇室血脉，早就和中原的权谋缠在了一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百年前就写好的剧本。”

血尸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两人逼至悬崖边缘。文骋扔掉断刀，赤手空拳迎向血尸，指节被利爪刮得血肉模糊，却死死护住身後的冰窟——那里藏着虞怜。

景安拔出匕首，刺向最近的血尸，却被对方抓住手腕，狠狠掼在冰面上。他看着文骋被数具血尸围攻，玄色劲装被撕开数道口子，血顺着伤口往下淌，在雪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文骋！”景安嘶吼着想去帮忙，却被另一具血尸缠住，匕首被打飞，胸口挨了重重一击，咳出的血染红了雪地。

文骋的後背撞上冰窟的岩壁，震得藏在里面的虞怜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他猛地回头，恰好看见虞怜的睫毛颤了颤，心中一喜，分神的瞬间，血尸的利爪已拍到眼前。

“砰——”

利爪被什麽东西挡住，是银坚的冰棺！景安不知何时拼尽最後力气将冰棺推了过来，棺盖与利爪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冰棺在雪地上滑动，恰好撞开围攻文骋的血尸。

“带……带他们走……”景安被血尸扑倒，声音被啃噬声淹没，最後望向文骋的眼神，带着托付的决绝。

文骋看着冰棺中银坚的脸，看着雪地里景安消失的身影，看着怀中微微动了动的虞怜，忽然明白了什麽叫绝境。他抱起虞怜，将她护在冰棺後，赤手空拳迎向再次扑来的血尸。

悬崖的风越来越大，卷着雪粒打在他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子。文骋的意识开始模糊，却死死咬着牙——他答应过要守住他们，就绝不会放手。

国师站在尸群後，看着这幕困兽之斗，忽然觉得无趣。他举起青铜铃，正要下令让血尸了结一切。

“嗯？”国师的动作顿住，紫袍下的手猛地握紧，“这是……”

冰棺的微光越来越亮，竟将周围的血尸逼退了半步。文骋趁机喘息，低头时，恰好看见虞怜的蓝瞳睁开了一条缝，里面映着冰棺的光，也映着他染血的脸。

冰窟的积雪突然簌簌滑落，虞怜的指尖撑着地面，缓缓坐起身。红袍下摆沾满血污与冰碴，却在她坐直的刹那，无风自动。她的蓝瞳里翻涌着幽光，不再是濒死时的黯淡，而是如深海狂涛般汹涌，连带着周身的沉银矿脉都发出嗡鸣。

国师脸上的嘲弄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讶异。他捏着青铜铃的手指猛地收紧，铃身却在虞怜坐起的瞬间剧烈震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

“不可能……你的血灵明明已被吸尽……”他的话音未落，“当啷”一声脆响炸开在风雪里——那枚操控血尸的银铃，竟从铃舌处齐齐断裂，断口处泛着被灵力灼烧的焦黑。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狂暴扑咬的血尸突然静止，像被抽走了提线木偶的丝线，僵在原地。它们空洞的眼窝里，最後一丝凶光褪去，露出底下属于北境战士的痛苦残影。

“这是……魂卷的力量？”国师後退半步，紫袍被雪山的风掀起，露出袍角绣着的诡异符文——那是用来压制亡魂的咒印，此刻却在虞怜的蓝光中扭曲丶消融。

冰窟的岩壁忽然渗出暗红的血珠，顺着沉银矿脉的纹路流淌，在地面汇成北境的地图。无数半透明的身影从石壁中挣脱而出，甲胄上还带着未褪的血痕，长枪上的寒光穿透风雪——那是沈家军的亡灵！

为首的两道身影格外清晰：沈烈身披玄甲，长枪拄地，枪尖的沉银在蓝光中发亮；银璃长公主站在他身侧，白裙猎猎，手中的银铃与虞怜颈间的半枚遥相呼应。他们的眼神穿过百年时光，落在虞怜身上，带着父辈的期许与骄傲。

“北境的魂，从不会真正消散。”虞怜的声音在冰窟中回荡，蓝瞳里的光芒映亮了整个雪山，“你们用尸蛊亵渎亡灵，用沉银吸食血灵，今天，该清算了。”

“杀！”沈烈的亡灵发出震天怒吼，沈家军的幻影如潮水般涌向静止的血尸。他们的长□□穿血尸的躯体，那些被尸蛊操控的躯壳在亡灵的力量下寸寸瓦解，露出底下属于北境战士的魂魄。

更惊人的是，被解救的战士魂魄没有消散，反而转身加入沈家军的阵列，对着剩馀的血尸发起冲锋。亡灵的队伍越来越壮大，长枪与甲胄的碰撞声在雪山间回荡，竟盖过了风雪的呼啸。

国师看着自己精心炼制的血尸一个个被拖入沉银矿脉的裂缝，那些裂缝中涌出的金光正是沉银净化邪祟的力量，血尸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最终化为黑烟消散。

“不！我的血尸！”国师疯狂地摇动断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彻底颠倒。沈家军的亡灵已经冲到他面前，沈烈的长枪直指他的咽喉，枪尖的寒气几乎要冻结他的血脉。

银璃的亡灵飘到虞怜身边，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发顶。虞怜的蓝光与长公主的白芒交织，冰窟中突然响起北境的古老歌谣，那是银璃当年教给沈烈的调子，此刻由无数亡灵合唱，带着荡涤一切邪祟的力量。

最後一具血尸被拖入沉银矿脉时，国师被沈家军的亡灵围在中央。他看着沈烈与银璃的幻影，忽然凄厉地笑了：“百年前你们赢不了，百年後凭这些残魂就能翻盘？虞怜，你以为这是结束？这只是开始！”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断铃上。断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黑光，将靠近的亡灵震退半步。国师趁机转身，化作一道紫影，冲向雪山深处的密道，转瞬消失在风雪里。

沈烈的亡灵没有去追，而是转身对着虞怜单膝跪地。无数沈家军的亡灵紧随其後，长枪顿地的声响震得冰窟簌簌落雪。

虞怜望着眼前的父辈英灵，望着他们甲胄上的沉银光芒，忽然泪如雨下。蓝瞳里的光芒渐渐柔和，她伸出手，轻轻触碰沈烈的幻影：“爹，娘，我们做到了。”

沈烈与银璃的幻影相视一笑，身影在蓝光中渐渐透明。他们最後看了一眼冰棺中的银坚，看了一眼扶着虞怜的文骋，最终化作点点星光，融入沉银矿脉的光芒里。

雪山的风渐渐平息，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冰窟的雪地上，映出一片晶莹。文骋扶住脱力的虞怜，看着沉银矿脉的裂缝缓缓合拢，那些被净化的血尸痕迹消失无踪，仿佛刚才的血战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冰棺中银坚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星光。虞怜靠在文骋怀里，望着那点微光，忽然笑了：“你看，舅舅也快醒了。”

文骋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指尖的冰凉。远处的雪山传来沉银矿脉的嗡鸣，像在为这场迟到百年的胜利，奏响悠长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