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虞怜在客栈整理线索,窗缝里被塞进张纸条,是文骋的字迹:“国师在城东别院炼蛊,用了二十个孩童,今夜三更动手。”
她捏着纸条的手指泛白,心里像被什麽堵住了。她时刻提醒自己,当年他带着麒麟卫追得她走投无路,让她差点死在悬崖下。
三更时分,城东别院的後院传来孩童的哭喊声。虞怜趴在墙头,看着院子里的血池,国师正举着蛊炉,嘴里念念有词。二十个孩童被绑在柱子上,小脸吓得惨白。
她刚要翻身跃下,就见文骋从屋顶落下,玄色夜行衣在月光下像道影子:“你救东边,我救西边,亡灵会处理守卫。”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默契。
混乱中,虞怜的桃夭刺穿了个守卫的手腕,文骋的沉银枪恰好挑飞另一个守卫的刀,两人背靠背站了一瞬,又立刻分开,动作行云流水,像演练过千百遍。
救出最後一个孩童时,虞怜看着文骋被蛊毒灼伤的手臂,心里忽然涌上丝复杂。他却只是塞给她个药瓶:“银坚给的解毒膏,你留着。”转身就消失在夜色里,披风扫过她的裙角,带起一阵风。
回到客栈,虞怜看着药瓶上的刻痕——是朵小小的银璃花,她生母的名字。指尖划过花瓣,忽然想起多年前两人还是孩童时,在花树下,文骋给她簪花时说:“阿昭,你娘的名字真好听,像这花一样。”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药瓶,也照亮了她眼底的迷茫。
离开青阳城的前夜,虞怜在城南的破庙里见到了福伯——当年沈家的老管家,也是唯一目睹父母惨死的人。
“福伯,我前些日子遭遇变故,昏迷了一段时间,很多事都记不得了,”虞怜揉着眉心道,“当年在诏狱发生的事情,您再和我说一遍吧,记住不要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老人蜷缩在草堆里,咳嗽得像只破风箱。看到虞怜,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来,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她按住:“福伯,坐着说。”
“小姐……老奴对不起您啊……”福伯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当年陆大人带兵闯进府里,抓走了全家五六十口人,老奴就在你们三人对面的牢房里关着,眼看着你被灌了蓝田醉……”
虞怜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嵌进掌心。蓝田醉的滋味她记得,像有无数虫子在啃噬骨头,疼得她在地上打滚,父亲就是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才……
“老爷他……”福伯抹着泪,声音哽咽,“老爷看着您疼得满地爬,陆大人又拿着毒酒逼他画押,说不画就给您灌双倍的药……老爷他……一头撞在柱子上,脑子都……”
老人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哭起来。虞怜的脸白得像纸,眼前阵阵发黑,父亲撞墙的画面在脑海里炸开,和当年陆柳那张带着笑意的脸重叠在一起。
“陆柳……他还做了什麽?”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他让人擦去了老爷墙上的血字……”福伯的声音带着恐惧,“老爷撞墙前,用血写了首诗,是给您的,陆柳说那是反诗,让人刮得干干净净……”
虞怜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渗出血珠。她记得那首诗,是父亲教她的第一首诗,说等她长大了,要刻在沈府的石碑上。
“夫人呢?”她的声音发颤,几乎听不清。
“夫人抱着老爷的尸体,呆坐了整整一夜……”福伯的眼泪掉在草堆上,洇出个深色的印子,“第二天一早,老奴就发现……夫人用发簪割了脖子,手里还攥着您小时候戴的银锁……”
银锁……虞怜下意识地摸向颈间,那里确实挂着个小小的银锁,是母亲给她的,当年坠崖时被血浸透,却一直没丢。
“文骋呢?”她忽然擡头,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当年他也在,是不是?”
“是……”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福伯来讲述当年的事,她的记忆力堪比当朝状元,更何况是关乎父母冤案的大事。十几年前过去,那些旧事依然历历在目。
她依靠福伯的讲述,一遍遍凌迟般提醒自己,生怕随着女儿的到来,她重蹈覆辙。
再一次,对他心软。
国仇,家恨……她和文骋之间已经相隔了太多东西,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