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带秦王从密道走。”虞怜将账册塞进文骋怀里,“记住,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真相。”她转身时,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醒目,像开在暗夜中的霜花。
文骋想拉住她,却被秦王按住了手。和尚摇了摇头,目光望向禅房的横梁——
那里藏着他们最後的希望:先帝传位给秦王的遗诏。而此刻,虞怜正迎着涌入庙门的血尸,掌心的血光再次亮起,映得整座寺庙如同白昼。
普照寺的晨雾还没散尽,血腥味已浸透了青砖地。
虞怜站在禅房门口,素白的裙裾下摆凝结着暗红的血冰,掌心的血灵还在微微发烫。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七具血尸,脖颈後那枚朱砂烙印已被震碎,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肉——
这些昨夜还在嘶吼扑杀的傀儡,此刻已彻底化作僵硬的尸块。
“阿弥陀佛。”秦王披着僧袍扶着门框,望着满地残骸不住念佛。他腿上的箭伤又裂开了,鲜血染红了半条僧裤,“这些血尸刀枪难入,你是怎麽……”
虞怜擡手抹去唇角的血丝,并不做解释,只是转身看向禅房後的密道入口,“此地不能再留,文骋该带着人来了。”
话音未落,墙外传来三短一长的叩击声。文骋掀着翻墙而入,玄色劲装外罩着件粗布褂子,身後跟着二十馀名精壮汉子,个个腰佩麒麟卫制式的短刀。为首的张猛肩上还缠着绷带,见了文骋便单膝跪地:“文三哥已联络到城郊三营旧部,共一百七十人,都是麒麟卫的好手!”
文骋拍了拍他的肩,将一卷布防图摊在供桌上:“国师调了半数卫戍守着无极观,银素应该被关在三清殿後的丹房。”他指尖点向图中一处院落,“这里是火药库,若能……”
“不可。”虞怜突然按住图卷,“银素还在里面。”
正说着,庙外突然掠过一道红衣影。
李寒衣翻身落在天井里,靴底沾着的泥点溅在青砖上,将一个油纸包拍在桌上:“查到了!银後的陪嫁侍女三十年前就‘病逝’了,贴身太监被杖毙,连当年接生的稳婆都找不出踪迹。唯一能追溯的血脉,是银後远房侄女,嫁入某个高门,十年前就郁郁而终了。”
虞怜捏起那些密报,忽然想起史书里的记载:建德帝驾崩後,银後以太後之尊垂帘听政二十年,薨逝时虽满头华发,面容却如二八少女。
“永葆容颜……”文骋突然开口,声音发紧,“国师也是容颜未老。”
“不止。”虞怜将玉佩凑到烛火前,碎玉的断口处隐约可见暗红色,“银後把持朝政时,曾在全国搜捕生辰属火的童男童女,说是要祭祀上苍,实则……”她忽然攥紧碎片,“国师定是银後的旧人!他在延续银後的秘术!”
李寒衣突然一拍大腿:“我还查到件怪事!十年前礼部尚书家那场大火,说是走水,却有老仆看见夜里有黑衣人运出十几具棺材,棺材板上都钉着银钉!”她指向文骋腰间的令牌,“那尚书正是当年弹劾银後乱政的言官!”
禅房里霎时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声。文骋想起三年前在麒麟卫密档里见过的画像:银後晚年时,身边总跟着个青衣小吏,眉眼间竟与如今的国师有七分相似。
那时的国师还叫“青玄”,是太医院的院判,专司为银後炼制“驻颜丹”。
“银素被关在无极观,恐怕不只是为了逼她炼药。”虞怜忽然起身,肩头的旧伤在动气时隐隐作痛,“国师要找的,或许是银後留下的秘术手札。”她想起银素曾说过,北境祖传的《银术秘录》下册,记载着能让人“脱胎换骨”的禁术,传说是银後亲手所写。
张猛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京城传来消息,有兄弟数日前见到银玄了,他胳膊上中了箭,躲在破庙里养伤。他说无极观的丹房外布了‘锁灵阵’,只要血灵靠近就会触发警报,他昨夜硬闯,差点被国师的血尸撕碎。”
虞怜望向窗外渐渐沉落的日头,心口的血灵突然躁动起来。她知道不能再等了,若国师真从银後秘术里参透了克制血灵的法子,後果不堪设想。
“咱们这就去京城。”文骋突然将布防图折成小块塞进怀里,目光扫过衆人,“明日三更,张猛带五十人佯攻前门,吸引卫戍注意力;寒衣从後墙潜入,烧了火药库;我去三清殿救银素;虞怜……”
“我去会会国师。”虞怜指尖抚过鬓角的白发,那里的发丝又多了几缕,像落满了霜,“他既想用银家秘术对付我,我倒要看看,银後当年没做完的事,他能续上几分。”
李寒衣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那血灵用一次就……”
“总得有人去。”虞怜抽回手,“别再说了。”
暮色漫进禅房时,文骋已带着人潜出了普照寺。秦王望着文骋背影里那抹越来越醒目的白色,忽然叹了口气:“听宫里人说,当年银後垂帘听政,案头总摆着盆雪梅,说是‘雪落满枝时,旧债该还了’。”
他从袖中摸出片干枯的梅瓣递给虞怜,“这是从她陵寝里找到的,你看这纹路……”
虞怜接过梅瓣,借着最後一点天光看清了上面的刻痕——
竟是用血灵才能显现的朱砂字:“青玄噬主,凤印藏于……”後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却让她脊背瞬间窜起寒意。
原来国师不是旧人,是弑主的恶仆。
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时,虞怜已站在无极观的琉璃瓦上。丹房的窗纸上映着道熟悉的身影,银素正被铁链锁在丹炉边,素白的道袍上满是血污。而炉边坐着的青衣人,正用银勺舀起滚烫的药汁,嘴角挂着与画像里如出一辙的阴柔笑意。
国师终于擡起头,目光穿透窗纸落在她身上,声音像淬了冰:“阿昭你来得正好,银後的‘驻颜丹’,还缺最後一味药引呢。”
虞怜握紧了掌心的血灵,鬓角的白发在夜风中轻轻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