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离开这里後,这股潜藏在心底的悸动,就会随之散去。
然而。
他越理智,心里就越难受。
难受到他想直接冲到邵亦聪跟前,抱紧他,让他像哄小猫小狗那样哄哄他。
那样就够了。
邵亦聪不必喜欢他。
哪怕是敷衍的哄,他也可以接受。
就在这时,四周响起一种低沉的声响,像风,却又不像风,仿佛是从遥远的远古传来的低鸣,在林间回荡。
文毓知道,《森林守则》里写着,这是巨杉林的“鸣响”,巨杉树集体的低频共振,就像是一则具有仪式感的提醒:日行动物与需要日照的植物需要进入睡眠状态,而夜行动物和喜暗植物该醒来了。
鸣响持续了两分钟,随後万物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天地寂然无声。
下一刻,昆虫的鸣叫陆续响起,如细雨般洒落林间。
巨杉林的夜晚,正式拉开帷幕。
邵亦聪轻拍一下文毓的背,示意他跟着走。
他们的夜巡开始了。
他们缓步穿行,一会儿蹲身于潮湿林地,记录夜光花的光浮反应,它正微微泛出蓝绿荧光;一会儿在湖边静待,观察波点鱼跃出湖面的频率,记录下湖泊夜间的脉动指数;一会儿搜寻软泥间尖尾兽留下的足迹,这类生物仅在夜间高磁共振区现身;他们还测量气味变化数值,空气中浮动着树皮散发的暖辛味,混着花类释放的甜香,表明植物正进入夜间呼吸旺盛期。
再次回到树屋下的地面时,已是深夜。
邵亦聪查看时间,“今晚比较顺利,离换班还有40分钟,我们就在这儿稍微歇一会儿吧。”另一名志愿者还在休息,他们不打算吵醒他。
两人就地坐下。
林间偶尔闪现点点微光,是流萤虫开始出动了。
文毓望向那些缓缓飘动的光,想起夏夜里一家人一起去抓萤火虫的场景。“直到现在,这个也还是我们家夏天的传统活动。我们抓了萤火虫,又把它们放生。虽然能抓到的越来越少了。”
邵亦聪接话,“看来你们家人感情很好。”
“嗯。”文毓点头,他停了一秒,“所以,我妈妈走的时候,大家有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共同创造回忆丶守护回忆的人少了一个,“就好像,她把我们的一部分也带走了。”
邵亦聪并不知道这件事,“……抱歉。”
文毓摇摇头,“我们已经恢复过来了,而且,嫂子来了,我们在不断创造新的回忆。”
他直了直腰,“我想守护我的家人。”
文毓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一直被保护丶被疼爱。他也爱他们,他想为这个家做贡献。
“我妈妈是操劳过度走的。哥哥当时还在读大学,他天天奔波在学校和公司间。当时环境对平民企业不算很友好,我爷爷和爸爸他们都吃了很多苦,才一点一点积攒起家业。”
“……所以,你想从政?”邵亦聪问。
文毓点头。“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公司不需要我操心,爸爸在主持大局,哥哥和嫂子都很能干,我就想从别的方面帮助他们,而且,我也有兴趣。我想,我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帮助更多的人。”
邵亦聪承认,文毓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将来,说不定他真能成为带来新气象的政坛新星。
文毓像是忽然意识到什麽,补了一句,“……我不是特意说这些来塑造形象,您别误会。”
邵亦聪看向他,“我知道。其实我的地位……也没你想得那麽有影响力。”
听他这麽说,文毓下意识想反驳:你冒着生命危险入林来救我,对我来说,已经是神通广大的体现,与“地位”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