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天早上要到机场接傅总。
“那不是刚好跟你接人撞上?那你咋办?今天能弄完吗?”
“能弄完个der!除非今晚加班!”
她这周简直水逆。周三下午陪学生耗,周四晚上要加班,周五晚上要加班,周六早上还要早起来学校上班!这到底是什麽恐怖的节奏!从上班来还从未有过。
想离职的第N次……
陆祎宁喝完奶茶,心烦意乱地打开文件,10分钟後无比抗拒地关上了。审计要的材料,不仅多,而且杂。她需要挨个核对,登记,今晚不仅要加班,而且估计要加到9点。
如果不是因为被指派了接待嘉宾的工作,她本来可以按照正常进度完成。可接待嘉宾原本也不是她一个实验岗位老师的工作。陆祎宁越想越气,决定去搏一搏。
她像蜗牛一样慢慢挪动到了主任办公室,敲门进去,试探性地说:“殷主任,院里让我们周五早上接嘉宾,您看审计要的那个材料……”
殷主任擡起头来,“哦,那你今晚给我吧。”
陆祎宁急了,咬咬牙,“不是,他们要咱建设三年来的数据表,这个太多了,今天完不成,明天早上要接人,能不能往後缓一缓?下午再交?”
殷主任表示为难,“审计要的,不能缓。你忙不过来的话,我给你找两个学生。哦不行,是给审计交的,不能出错。你加班克服一下吧。”
态度很好,结果很差。
——
陆祎宁最後一遍确认数据,将文件拖动到殷主任的聊天框里,点击“发送”,接着瘫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30分了。
天早已黑了,只剩下路灯还亮着。校园里的人很少,陆祎宁在路上走着,烦躁得要命。那些数据,统计来统计去,又有什麽实质性的价值呢?那些座谈会,开来开去,又有什麽意思?还有她所负责的仪器和实验室,做得再好,又能怎麽样呢?
夜晚的路灯下,似乎什麽都是虚无的。包括所在的这具身体,这颗心脏。她的心里又浮现出这些年来她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麽呢?
她想不明白,所以用短暂的快乐麻痹自己。电视剧不够刺激,只有短视频可以。这玩意实在上瘾,眼睛一闭一睁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胡蔚常开玩笑“跟吸了似的”。其实也挺好,很适合打发时间,很适合用来替代思考。
什麽都可以。明星八卦丶猫猫狗狗丶电影解说丶伤感文案,一个接一个地刷新,脑子里不断接受刺激,分泌激素,那些对于生命虚无的绝望就会被慢慢压下去。
不要思考,只要快乐就好。
“由玫瑰漫画社……”
陆祎宁心中猛地一揪,快速划过视频,不停地下滑。
然而,第五个视频结束後,她没再下滑,而是退了出去,放下手机,愣愣地看着雪白的墙面。她觉得,她有些躲不过去了,今晚,她被迫陷入对自己的审判,观看自己的失败。
陆祎宁二十六岁了。
一事无成。
二十六岁的她,没有成为一个有钱人,一个有出息的人。每月工资六千,房租两千。
小时候的她打死也想不到,上大学自己竟然会读化学专业。
这得益于父母的高瞻远瞩。“读化学,以後制药,随便卖个专利都是大几千万,一辈子不愁吃喝。而且你那个性格,读文走行政不合适,掌握一门技术才是最踏实的。”
陆祎宁不想去,觉得既然选了文科也该读文科专业,读化学算怎麽回事?人家肯定不会录取,自己也并不喜欢化学。但是爸爸很强硬,居然真的在填报志愿的材料里翻到了愿意录取文科生的化学专业,学校当然不算太好。
陆祎宁一向软弱,对于此事却十分固执。任凭爸爸如何劝告,甚至到最後都发了脾气,都没有同意。但是没想到,在她睡着後,爸爸竟然修改她的志愿,提交了。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于是又吵了一架。
什麽用也没有。提交的志愿不能再撤回。
录取结果出来时,老师都觉得可惜,甚至委婉地劝她要不要复读一年。
陆祎宁没有复读,拿着录取通知书,坐上火车,去了一千公里之外的地方上学。後来,便是各种恶补化学知识,刺鼻的试剂味道,颜色单调的实验室,永远熬不完的夜,和遥遥无期的毕业。读完本科又是读研,工作量加倍,毕业也更麻烦。
也有读得很好的同学。奖学金拿到手软,文章一堆,还能参加各种竞赛,就像一条八爪鱼。陆祎宁,平平无奇。没有奖学金,文章勉强够毕业,至于比赛什麽的,只停留在刚上大学时的设计比赛。
她年复一年地沦为平庸,那个考试永远在前头的陆祎宁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