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骄傲地走到男孩身边蹲下,轻声道:“喂,你醒着吗?我给你上药。”
男孩没有回答,依旧靠着树干坐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若不是他肚子上那微微的起伏,陆易熙差点以为他没了。
又叫了几声,对方毫无反应。陆易熙想,莫不是昏迷了吧。可自己也没法送他上医院,也没手机给他叫救护车。算了,赶紧给他上完药回去喊妈妈帮忙叫个救护车。
她取出棉签蘸了碘伏,轻轻地往涂在伤口上。男孩很清瘦,手背苍白的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身上沾了些泥土和灰尘,就像刚刚在地上滚过一圈。而身旁被压坏的一大片小草也证实了陆易熙这个猜测。
绝对是打架受伤的。
虽然猫咪亲近,但只要打架,就不是好学生。好学生是会坐在教室里乖乖学习的,就像她一样,才不会跟人打架。那可是会被记过,通报批评,丢人死了。若是被记在档案上,一辈子就完蛋了。
上完药後,陆易熙拿出绷带来准备包扎。猫咪忽然又叫了起来。
陆易熙举起绷带,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无奈地道:“别叫了呀,我是给他包扎,又不是要勒死他。”
男孩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稍稍往後退了一些。事实上,他靠在树干上,无法再後退。
那种带着审视和警惕的眼神,明明白白地落在她身上。
人对美好的事物向来没有免疫力。按照本能,被一个好看的男生注视时,她的心应该不可控制地加速跳动几下,那是一种名叫“雀跃”的心情。初三开学时,隔壁班那名列第一又帅气的男生笑着跟她说话时,她就有过那种心情。
然而,这种雀跃的心情还没来得及出现,就被男孩眼里的警惕压死了。
她可以容忍那只猫警惕,正在接受上药的男生警惕什麽?这是对陆易熙善良品质的质疑。
善良又懦弱的品质没有让她转身潇洒离开。她咬着嘴唇,心里有些不高兴。
男孩皱眉问道:“你要勒死我?”这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很干净,却又有种成熟的感觉,至少比她班里那些同学都要成熟。
只是说出来的话让人无语。
陆易熙想起方才,尴尬地解释道:“是给你包扎,不是要勒死你。你手背上有伤口。”
男孩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准备起身。
陆易熙忽然站起来,着急道:“包扎完再走,不然伤口容易感染,好得也慢。”
绷带都拿来了,总得派上用场吧。虽然这个男生说话让人生气,可是善良的陆易熙还是不要和一个受伤的人计较了。
其实,用不着。他想。可是当他看到手上淡黄色的碘伏和白色的药粉,看着眼前的女孩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知怎地没能将那句话说出口。
于是他坐下来,任凭对方给她包扎。
她的动作笨拙,却很轻,很认真,“你要记得去医院看看。刚刚猫给你舔伤口了,我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没事,它打过疫苗,做过驱虫,很健康。”
“那你也要记得去医院。”
男孩没有吭声。
“下次你遇到这种情况,不用给别人上药包扎,最多给叫个救护车就行了。当然,不管是最好的。”
陆易熙不明白,“为什麽?”
“因为坏人很多。你要有戒心。”
这是在关心我哎。看来他也没有那麽讨厌。陆易熙悄悄在心里给他加了几分,有些高兴地说:“谢谢。”
还真是挺单纯。不但给陌生人包扎,而且别人随便说句关心的话就那麽高兴,估计他们家里人一定将她保护得很好。所以她才不了解这世界的险恶。男孩想。
“碘伏给你,记得擦一下。脸上擦伤不严重,不用止血包扎。”陆易熙将碘伏塞进他怀里,转身回家,步伐轻快。
“等等!”
男孩忽然追上来。
陆易熙好奇地看着他,“怎麽了?”
“刚才,对不起。”
“嗯?什麽对不起?”陆易熙一时没想起来。她愣了楞,“对不起”三个字太重,是属于成年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还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
“就是,我说你要勒死我的话,对不起。”他认真地道。
炙热的阳光被隔绝在树荫之外,滋滋的凉意包裹着她。陆易熙仿佛被赋予了独属于成年人的重视。原来,十五岁的她也可以得到这种重视。
她已经完全不计较他的冒犯,潇洒地挥挥手,“嗨,没事。”假装她从一开始就不在意一样。陆易熙,是爽快的江湖儿女。
良久,男孩拿起碘伏,对着阳光,轻轻晃动里面的液体,心想她到底是傻还是单纯?连玲玲都比她精多了。”
回到家,妈妈问起陆易熙朋友的事,她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对方是谁,住哪里,怎麽受伤的,好歹也能应付妈妈。
于是她说出以前同学的名字,随便胡诌。好在她一向道德品质高,妈妈整理屋子又很忙,也没有细究。
只是……说谎,好像不是一个好学生该做的事了。
陆易熙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有了一个小小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