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牧年盯着这扇有些掉漆的深棕色防盗门,慢慢吐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第一次被拒接了,第三次才在最後一秒被人接起来。
“谁啊!”对面的声音很不耐烦。
“舅妈,是我,”阮牧年平静道,“我放假了。”
“放假?啊……哦哦牧年啊,你到我们家门口了吗?”
“嗯,按铃没人应。”
“哎呦,你不早说你今天回来,”舅妈说,“你表弟今天也放假,我们正在外面下馆子呢!这样,你在门口稍等一会儿,我们吃完就回去了,啊。”
阮牧年问:“还要多久?”
舅妈根本没听到这句话,直接挂了电话。
阮牧年看着手机屏幕,没再打过去。
先去消息页面给桑群报个平安,然後他收起手机,将行李重新扛下楼。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周末的傍晚回来,时常有这样的情形,最开始他确实会傻傻站着等,接受楼道里上上下下的邻居的好奇注视。
後来他会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偶尔观察一下小区门口的动静,等看见他们了再上楼。
隔壁单元一楼的大爷喜欢在门口支个摇椅扇风,冬天也一直开着窗,安个纱网听风声。
见他拖着行李路过,大爷打了声招呼:“哟,上大学回来啦?”
阮牧年停下脚步,笑了笑:“爷爷,我还没毕业呢。”
大爷:“还没大四?我知道,你不是今年刚上大学嘛!”
“我是说,我才高二呢,”风声有点大,阮牧年提高了声音,“我这学期住校去了,现在是放假回来。”
“哦哦住校,住校好啊,”大爷依然躺在他那摇椅上,声音也一晃一晃的,“住校就不用受气了,好啊。”
阮牧年微怔,问:“您还记得我呢?”
“记得,怎麽不记得?”大爷说,“小时候裤子也不穿满小区遛鸟上蹿下跳的那个,是不是你?”
“什麽?”阮牧年瞪大眼睛,“没有这回事!怎麽可能是我。”
“嗯?那小学的时候为了买小裙子来我这里借钱的那个,是不是你?”大爷又想了想。
“……我不穿小裙子。”阮牧年无奈。
“嘿,奇了怪了,那你是哪个呢?”大爷晃着晃着声音就低下去了,“不应该啊,我记性好着呢……”
阮牧年看着那个窗台笑了笑:“您先好好休息吧。”
他拖起行李箱继续走,快拐弯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
“……噢,被人从楼梯上踢下来的那个,是不是你?”
阮牧年脚步顿住。
“猜对喽,爷爷我记性好着呢,”大爷继续晃悠着,“可怜的娃儿啊……上大学好啊,上了大学,就再也不用回来哩……飞得远远的……”
阮牧年转过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几乎重叠在一起的门窗,和侧面凸起的窗棂。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放下行李走了过去。
“您也要注意身体啊,这麽冷的天,别一直开窗。”阮牧年替他把纱网外面的窗扇合上三分之二。
老头立刻嚷嚷起来:“我要听外面的声音!”
“外面又不都是好声音,”阮牧年看了一眼屋内播着的戏剧,“您先听着屋里的,剧本上都是好结局呢。”
没再理会里头的不满,阮牧年重新拖上行李箱,找了个避风的地方。
算得上是他的据点了,夏天阴凉,冬天避风,还能从对面居民楼的缝隙里观察小区路口的动静。
哦,还能跟桑群偷偷见面。
是为了什麽见面来着呢?
他坐在行李箱上,靠着墙壁陷入了沉思。
好像是……他被表哥打出家门,一路从三楼踢到一楼的水泥地上。
正是最狼狈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