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块更深的灰色接近他,波动的幅度很剧烈,似乎是在指责或咒骂着什麽。
耳边嗡嗡地响动,可能是他听不懂的梦语,随着灰块变化声调。
桑群看着它。
这又是哪一段被意识异化的记忆?
周遭的景色依然蒙着一层纱,隐约能看见天光。
身体被推搡了一下。
那灰块向他冲来,似乎要撞碎他。
桑群下意识闭上眼。
像被海水堵塞的耳膜里忽然涌进一道慌张的清澈声音。
“等等!”
桑群颤了下眼皮,睁开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小学时期的阮牧年。
一年级还是三年级,有些记不清了。稚嫩的面庞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紧张时会抓着袖口,眼尾时不时就泛红。
在一大片灰色的人影里,阮牧年是唯一的彩块。
只是对方的身形也被怪梦同化成不规则的流体,仅剩一张还算完整的脸。
阮牧年拽住了那块深灰的人形。
他们说了什麽,桑群依旧听不清,只看见人影的浮动渐渐平缓,然後一步步远离他。
桑群後知後觉自己是坐姿,周身的每一块灰影都在蠕动丶扭曲,鼓动不规则的曲线条,囔着含义不明的话音靠近他。
可没有一块人影触碰到他。
因为,有一抹彩色穿梭在这片空间,笨拙地丶固执地将那些灰块一个一个拉离。
他想起来了。
他做过这个梦,只是那个原版的梦,跟现在有些出入。
这些灰色的人影,本该长满了眼睛。粘稠的目光如蛛丝般将坐在中央的他一点点裹缠,然後吞没。
他蜷在恐惧的茧里,听见外面传来一道明快欢乐的笑。
是阮牧年的声音。
他也想起来了,最初做这个梦的时候,是他第一次被阮牧年以哥哥的姿态教训,抽红了掌心,浑身狼狈。
像是察觉到他的思绪变化,梦境的场景也开始转换。
他躺在虚无的地面上,瞳孔里映照出一个缓缓接近的人影。
阮牧年就这样背着书包,穿着洁净整齐的校服,一步步朝他走来,然後在他脑边站住。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地上的人,眼里没什麽情绪,只轻笑一声,随後移开了目光。
然後他走了。
没有回头,没有犹豫,就像寻常放学路上偶遇了一块有意思的垃圾,会停下看一眼,但不会过多停留。
桑群听到他离开的方向,响起了其他人声。
“牧年,这里!”
“快来牧年,就等你了。”
“牧年,走啦。”
而阮牧年融入那片浅灰的人影,成为它们的中心,越来越远丶越来越远。
桑群闭上了眼。
怎麽又开始做这种梦了。
那段时间,他总是反复梦见阮牧年居高临下的眼神,以及越走越远的身影。
而他在茧里,濒死挣扎,逐渐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