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喜俗
丰泽县的人拜送子观音,却生了女儿,不敢抱怨神明,便认为是女婴阳奉阴违,侵占了原本男婴的投胎机会,于是自发将这些女婴遗弃在送子观音神像前,美名其曰让她们向观音“忏悔”。
起初府衙还会管制,直到县太爷自己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便默许这种的做法,弃婴越来越多,为了不让尸体滚得漫山都是,府衙命人将观音庙底部封死,改成“往生塔”。
又几年,县中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少,百姓们开始听信家中老人“活子孙寿”的说法,将生不出儿子的祸栽赃到家中老人头上。每当家里有了七十岁以上老人,子孙娶不到媳妇丶生不出儿子,他们就将老人擡到山上,扔进往生塔中。
塔中尸体与孤魂日益增多。
怀梨听得忍不住皱起眉,蹲在祢听颓脚边,延续还是狐狸时的习惯,缩成一团。
此事先搁置,祢听颓捏了个决让他们将今夜的事遗忘才将人放了,和檀侵鹤回到客栈中後,又说起如何引无头鬼出来,商量半夜,每次提出的想法都被对方否决了,二人各自回房睡觉。
走时檀侵鹤挥手叫怀梨,她犹犹豫豫地变回原形躲在祢听颓房中,檀侵鹤长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後砸上房门。
祢听颓盘腿坐在床上打坐,又试着召唤了一次雷劫,上次好歹还召来了,这次直接连影都看不见,他便只好作罢,神识渐渐放松,房中仅有怀梨熟睡的呼噜声。
手心忽然痒了一下,紧接着一黑一红两根线不知沿着哪儿钻入他的识海,悬在半空,正是檀侵鹤消散的两根魂线。他擡手挥开,两根魂线随即缠在他手上无限生长,从指缝间垂下去,耷在衣摆上。
祢听颓挣了挣,没挣开,于是试着用灵力去斩断,但甫一触及这些线,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绞痛,祢听颓低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这黑红两线穿透自己的衣袍和皮肤钻到了胸腔中,将他的心脏团团捆住。
抽也抽不尽,砍也砍不断,祢听颓将其揉作一团扔出去,不明白这两根线是什麽时候钻了空子进来的,自己竟然没有一丝防备。
祢听颓恼怒睁眼,窗外已经天光大亮。他下了床,顾及不上没穿外袍丶衣摆褶皱,出门到了隔壁一脚踢开门,将还在熟睡中的人从被窝里拎起来。
檀侵鹤睡眼惺忪中见了他还先笑一下,迷糊问:“什麽时辰了?”
祢听颓把他扔在床上,冷声道:“把你的破东西拿出去!”
檀侵鹤揉了揉腰,不明所以,“我的破东西?什麽东西?怀梨吗?”
祢听颓道:“你的魂线。”
“魂线?”檀侵鹤擡手,两根线从他袖中飞出,在祢听颓面前飞了一圈,好让他看清,“一直在这儿好好的啊。”
看着那两根线祢听颓就来气,一把抓了塞回他袖中,“不是这两根。”
檀侵鹤看着他满面怒气,还是好声好气道:“好好,那是哪两根呢?又在哪儿呢?”
祢听颓张口欲言,却又蓦地收住。
在哪儿?
在他心里的那两根。
这话说出来怎麽听着那麽别扭呢?
檀侵鹤见他不继续说,挑了下眉,“嗯?”
祢听颓改口道:“昨天散掉的两根,钻到我身体中去了。”
檀侵鹤蹙眉,奇怪道:“不可能啊,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说着他伸手探向祢听颓,同时试着召回魂线,但一无所获,只好道:“具体在哪儿?你说出来我更好找。”
岂料祢听颓一下来了火气,怒道:“说了在我身体里,还要我怎麽说?你自己的东西自己都管不好吗?!”
檀侵鹤吓得退後,目送他怒气冲冲地出去了,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修无情道的都这麽不讲理吗?”
待洗漱完毕下楼过早,祢听颓还冷着脸,檀侵鹤和怀梨觑着他的脸色,怕他一个不开心拿自己开刀,连碗筷都不敢碰出声音。
客栈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堂中衆人转头看去,只见一顶花轿晃晃悠悠地从门前擡过,前後队伍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不少人艳羡地走到门前一边鼓掌一边窃窃私语。
“这是李家老大讨媳妇吧?”
“是啊,前脚兄弟几个把亲娘背上山,後脚就把媳妇取进门了。”
檀侵鹤放下碗,走到交谈的二人身後,问:“我看轿子从城门那边来,不是本县的姑娘吧?”
其中一人道:“当然不是了,应该是隔壁县的。”
“隔壁县?”檀侵鹤琢磨着回到位置上,道:“沣泽无女,可以从外地娶妻,为什麽城中男的还都是光棍呢?”
祢听颓面无表情道:“兴许是其他地方听说了他们的陋习,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檀侵鹤问:“难道所有人都不愿意?那今日怎麽李家还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