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听颓顺着攥住自己的那只手看去,看到檀侵鹤的脸,呵斥道:“你干什麽?!”
新郎已经到了面前,祢听颓空出的手打出一道灵力,被他吞吃入腹,紧接着祢听颓另一半身体被他抓住,往自己体内塞去。
祢听颓用力一挣握着不器的手,“檀侵鹤”力气大得可怕。他一半人已经被黑雾吞噬,只剩下一只眼睛看到对方握着自己的手腕一转,魂线出现在他手上,被檀侵鹤解开,和不器一块儿夺走了。
“檀侵鹤——”
祢听颓整个人坠入黑暗,身体悬在半空中没有任何着力处,只依稀听到旁人的说话声,十分聒噪。
“你这都进门一年了,怎麽还没有动静?不会是生不了的吧?”
随着人声越来越清晰,他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有蒙蒙光亮。祢听颓猛然睁眼,被刺痛眼睛,擡手遮挡时正好挡住原本要落在他脸上的竹竿。手腕作痛,随即全身都疼了起来,还有人不断在他身上敲打,密集的棍棒落下来,让人根本爬不起身,只能痛苦地叫喊。
不知被打了多久,棍棒终于停下,有人问:“新娘有喜未?”
祢听颓道:“有了有了。”
这顿酷刑总算停下,有人上前搀扶起他,道:“快去请大夫。”
祢听颓捂着手臂上的伤处,心中明了自己是跟在松阳一样,被卷到某个孤魂的幻境中了。
扶着自己的人关切问:“娘子,你有多久身孕了?”
祢听颓看清他的样貌,正是刚刚突然发狂的新郎陈氏。
他听到自己说:“一月有馀。”
陈氏请了大夫来为妇人诊脉,果然是一月有馀的身孕,他又问大夫能不能看出是男是女,大夫说月份太小。
祢听颓听着他二人对话,感受到这副躯体松了一口气,大约是为以後不用再受拍喜而放心,但同时又有了其他的担忧。
回到陈府,陈氏里里外外张罗一堆,又是让人去买补品,又是让厨房炖汤,甚至还开始打听县里哪个稳婆接生最好,哪个私塾先生最有负责。
他越是重视,越是兴奋,祢听颓就能感受到躯壳的慌乱紧张。
“夫君,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孩,你会高兴吗?”
陈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很快消失,拉着夫人的手道:“别乱想了,是男是女我都喜欢,而且大师说了,我命中有一子。”
八月光阴转瞬而过,陈氏带着夫人去拜了好几次送子观音,这日又请来大夫看诊,迫切询问:“是儿子吗?”
大夫捋着花白胡子,道:“天机不可泄露。”
陈氏让人取来一小盒银子,推到大夫面前,问:“是儿子吗?”
年事已高的大夫道:“是老爷的贵子。”
听了这话,陈氏身心大悦,让人送大夫出去,并答应给他重金,大夫回绝,只要了说好的一两诊金。
十月怀胎,一朝産子,祢听颓和躯壳感同身受,疼得撕心裂肺。
“生了生了!”
房中喧闹起来,祢听颓躺在床上已经气若游丝,无人管他累不累,只顾着去看新生儿是男是女。
嘈杂的房中安静下来,有人叹息道:“去告诉老爷,是个女儿。”
房外的陈氏暴跳如雷,拂袖而去。
女儿被放回祢听颓手边,他掀开襁褓看了一眼,小小的孩子皱巴巴的。
陈氏让人砸了大夫的药店,那大夫一点不意外,最後道:“是男是女,皆是你陈氏的贵子。”
孩子还没满一个月,县里所有人都知道陈氏盼了十个月,去庙里又求又拜,求来了一个女儿,不对付的人没少来看陈氏的笑话。
“怎麽回事?三催四请,反而得了个女儿,我们什麽都没准备的反而生了个儿子。”
深夜里,陈氏命人将这个孩子抱去扔了,下人问他扔在哪儿,他思索片刻,道:“扔去送子观音庙里,什麽送子,一点儿也不灵!”
後面的几年,如同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循环。
拍喜,怀孕,生子,再到孩子被扔掉。
不止陈氏,整个沣泽都陷入名为“生儿子”的魔咒中,甚至成为一种攀比,生了儿子就被人羡慕,生了女儿就遭人笑话。
这不是陈家夫人一个人的苦难,是沣泽所有女子的苦难。而沣泽也如受到了诅咒一般,生出的儿子越来越少。
陈氏不知从哪儿找来所谓大师。
“老爷命中有子,且有四子,但前三子都被女儿占走了命格,今年这是最後一子,也是最後一次机会了。”
陈氏往前倾身,诚恳无比,“大师,这一子能否平安落地?”
“府中有人占着你膝下儿子的命格,阻拦他出生。”
陈氏问:“是谁?”
“你八旬的双亲。”
陈氏犹豫再三,和父母说了这件事,随後连夜将母亲背上山,扔在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