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祢听颓欲言又止。
檀侵鹤偏头看他。
祢听颓摆摆手,道:“没什麽,执念太重不是什麽好事,早些放下吧。”
他打了个响指,纸灯笼“嗤”一声点着了,很快烧成灰烬。
檀侵鹤问:“你在幻境中看到了我的执念?和我母亲他们有关,是什麽?”
祢听颓想起趴在父亲肩头的檀侵鹤,摇头道:“没什麽,你的魂刚补好,早点回去休息吧。”
檀侵鹤抓住他的手肘,道:“来都来了,去一趟学宫吧。”
和檀府比起来,印山学宫的情况要好些,起码还留有一座残骸在,不过自火烧後就荒废了,传闻当年学宫先生丶学子的冤魂在此盘踞,经常出怪事,无人愿意踏足。
祢听颓对于学宫的记忆很浅淡,进了正门就不知道哪条路是通往哪儿的,檀侵鹤倒是轻车熟路,就好像这些年常来此地,祢听颓跟在他後面三拐四转。
学宫阁楼屋舍呈现历经火灾後的灰黑色,顽强的杂草从焦黑的土地中挣扎出来,被烧死的参天巨树依旧立着,其实内里早已枯烂。
停住脚步时,祢听颓擡头一看,门上挂着的匾额被烧去一角,灰烬掩盖下,是三个劲瘦的大字。
功德阁。
印山学宫中生前德高望重丶高风亮节的先生,以及一些为大义而死的学生,都会被供奉在功德阁中,其事迹供後人瞻仰学习。
在此念书时,祢听颓没少被罚来这儿清扫整理,情节严重时,还被罚跪在这里几天几夜。
檀侵鹤到了供奉牌位的桌前,将滚落在地的香炉捡起放好,又将倒下的牌位扶起,挨个擦拭。
这活儿可太熟悉了,祢听颓那时候没少干,他走过去,问:“你每年都来?”
檀侵鹤摇头,“每十年来一次,今年刚好是一百五十年。”
祢听颓一回想推算,距离戎州吞并次州,竟真有整整一百五十年了。
檀侵鹤道:“学宫中的先生大多是檀家长老,我在这儿念书时,他们格外照顾我,以前常有时间来为他们上香,後来忙了,只能十年来一次。”
他指尖抚过手中牌位上的名字,转过来给祢听颓看,“这是我师父,姜辛。”
祢听颓看了一眼,道:“我知道。”
“你知道?”檀侵鹤略有惊讶。
祢听颓道:“你的执念中,我见过他。”
檀侵鹤了然,调侃道:“好不公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执念是什麽,先让你看光了。”
擦拭干净後,檀侵鹤打开桌上的香盒,取出三柱香来,向祢听颓借了火点燃,合眼跪拜再插入香炉中。做完这一切,他目光沉沉收回,和祢听颓向外走去。
祢听颓问:“为何不重新修缮?”
檀侵鹤道:“人都不在了,修起来也没什麽意思,人死的地方不适合大兴土木,会惊扰他们不得安宁的。”
功德阁在印山学宫的最高出处,二人向下走去,途经一片平楼屋舍时,檀侵鹤突然停住脚步,指着那些屋子道:“那是学子住的屋舍,原来叫什麽不知道了,有一年被人涂改成了荟萃居。”
“原来叫勤俭居。”祢听颓见他不解看来,解释道:“我改的,取群英荟萃的意思。”
檀侵鹤一时不防,笑了出来,“听着像酒楼的名。”
祢听颓跟着勾了一下唇,道:“当时骂我的先生也是这麽说的,说我是酒囊饭袋,说我烂泥扶不上墙,让我要麽改回来,要麽滚回家。”
只是他既没有滚回去,也没来得及涂改回来,回天门就攻进了印山学宫。
檀侵鹤不知为何,听了这事格外开心,约莫是看他笑话,笑得弯下腰,又将手搭在他肩上,道:“他们怎麽也想不到,最後唯一上墙的竟然是你这滩烂泥。”
“滚开。”祢听颓打开他的手,问:“所有学子都住在一起,我们既是一届的,为何我从来没见过你。”
檀侵鹤将手一抱,得意道:“我是关系户,当然是住家里了,哪儿能跟你们一样?”
檀梓纭不待见他,也不愿意檀侵鹤在外抛头露面,所以就让他住在家里了,反正也就几步路。
祢听颓附和道:“是是是,像我们这样远道而来的人就只配睡大通铺。”
二人互相呛了几句,寒风一撩,同时回头看去,只见一道虚影落在他们身後,怒目圆睁。
“你们是谁?竟敢擅自闯入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