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早个几十年让他遇见这副赤诚之心的檀侵鹤,大不了将修道成仙一扔,也要回他以矢志不移,偏偏是现在,他百年苦修,只差一步便可羽化登仙的关头,只要下一瞬天雷降临,他就能舍身而去,又怎能流连半分?
檀侵鹤身上烫的吓人,祢听颓捏了个决,灵力弹出,阴风从外吹进来,屋子中盘踞起乌云,下一瞬雨噼里啪啦地落下,落在地板上又瞬间消失不见。
糊弄把玩的小幻术,真让屋中温度降下来,檀侵鹤在雨声中逐渐安定,沉沉睡去。
四方鬼的鬼力被扣在黄泉府中,本体倒是十分自由自在,上蹿下跳,又多了萧潇和怀梨,将府中吵得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搬了一张桌在前厅坐着打牌,青面又输得吱哇乱叫,毫无下限地跪地乞求祢听颓上桌替他回本,长娘子不乐意,将桌直接掀了。
二人你追我赶绕着梁飞过数圈,看着都觉得眼睛吵闹。
祢听颓看了一会儿,冲萧潇招手,问:“接下来你有什麽打算?”
萧潇思索片刻,道:“继续到处游历吧,再过两年累了就找个世外之地好好修炼。”
他反问:“你呢?”
祢听颓道:“我要去一趟幽都山,回来之後如果有机缘,就该渡劫了。”
他说这话时表情淡淡,不喜不悲,萧潇却明白他能否成仙就看这一次渡劫。
五百年後,六州再一次有人将登仙界,所有人翘首以待,本人提到却如同说一件十分稀疏平常的事情,这让他和其他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开,高不可攀,也让萧潇意识到祢三还是传闻中的祢三,是要成仙的祢三。
祢听颓道:“以後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去瑶台吧,那里灵力充沛,修炼事半功倍。”
萧潇受宠若惊。
祢听颓似还要说什麽,但欲言又止。
萧潇恍惚明白了。
飞升之劫不同凡响,像他这样背负无数杀业的人,天雷落下之地寸草不生,倘若不能成功飞升,八成会死在天雷中。
无论成与不成,祢听颓都没有打算回来。
祢听颓最终没说出来,只摆摆手,转身向外走去。
萧潇看着不器悬停在空中,他一条腿踩上去,蓦地道:“其实也不是非要成仙的。”
祢听颓动作一顿。
萧潇道:“如果是把命搭进去为代价,也不一定非要成仙,人生活这百年不也够了吗?”
祢听颓沉默一瞬,道:“我修道就是为了成仙。”
扔下这一句,他竖起二指,御剑而去,化为流星一点飞出黄泉府。
北海之内,有山幽都,黑水出焉,天有玄禽,地生黑兽。
遥遥望去,山峦河流如水墨工笔,日光下熠熠生辉丶层层交叠,似有碎金点缀其中,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耀眼夺目。
沿着河流而上,祢听颓立在山头,不器挂回耳边。他环视山中一圈,整座幽都山只这一条河流,找不见源头,蜿蜒流下,在山中盘旋周转後汇入北海。
闲骨河。
河面开阔,水流缓慢,乍一看不深,能看见底下的水藻。
祢听颓对河中打出一团灵力,灵力没入河中,波澜不惊,很快消散。他眉头微微一皱,蹲下身,手向水中抓去,岂料那水藻看着离水面近,竟是怎麽也够不到,总差这麽一点。
河水冰凉,宛如腊月寒冬,水藻下面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抓住祢听颓,将他往下拽去。
“扑通——”
河面迅速恢复平静。
冰凉包裹全身,头脚倒置,祢听颓被那只手拖向深处,水藻之下并不是泥土,而是漆黑的河水,祢听颓方明白那些水藻不过是障眼法。
他闭气捏决,不器灵光一闪,向下扎去,一连串气泡从他身侧上浮,强劲的吸力加快他下沉的速度。
“哗啦”一声,祢听颓钻出水面,却不是向上爬去,而是失重摔在地上。
他擦干净脸定睛一看,那水面居然是倒挂在天边,不器此刻插在他身侧的泥土中,再往前看去是一处村庄,房屋鳞次栉比,田野阡陌交通。
祢听颓爬起身抖了抖衣袍,拔出不器往前走去,只觉此地十分眼熟。
山坡上种了一排白兰树,茂密翠绿,手指长的花苞挂在枝叶间。
祢听颓捡起掉落在树脚地白兰花,在手中转了一圈,暗香扑鼻。
见了这白兰,总算想起这是哪儿。
耙耙村。
昔年他被回天门一路追杀,几日水米不进,幸得此地百姓收留,逃过一劫。
也是在这儿,他一力入无情道,不器横空出世,扬言“此剑为苍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