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听颓莞尔,伸手捏他的脸,“你的话,无论乖不乖都会有的。”
檀侵鹤跟着笑了,问:“出什麽事了吗?”
祢听颓眼中的笑意缓缓消失,道:“母亲病重,我要回去一趟。”
当夜祢听颓就离开瑶台,檀侵鹤也算清楚时间,坐在案前一笔一划写。
九十五年,祢母病逝。
祢听颓这一趟去的快回来也快,他依照诺言,给怀梨带回来奶糖,还带回来一些小时候的衣服玩具,和当年的字帖裹成一包焚毁。
朴实地放进一个铁盆中,在院中用火烧了。
火光跳跃,祢听颓的脸一半明一半暗,表情平淡,没有悲伤,没有茫然,像是受到莫大刺激後的麻木。
“我没疯,我只是明白了生死在天。”
“凡有生有死者,皆在因果之中,终有重逢之日。”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遵循天道轮回,不干涉任何因果。”
“倘若我强行留住阳寿已尽之人,是会遭天谴的,顺其自然就好。”
二十年突飞猛进,无情道让他置身事外地看待人间生死。
檀侵鹤离他几步,却看不清他,也听不清他说话,整个瑶台异常安静,没有孩子们的吵闹声,也没有往日的虫鸣鸟叫。
祢听颓越来越不喜欢聒噪,他的神识覆盖整个瑶台,过大的动静会吵得他心神不宁。
无情道修炼渐入佳境,外人最明显的感觉是祢听颓周身气场凛冽,不说话时冷若冰霜,即便是最胆大的怀梨在他面前,也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捣蛋。
沉吟片刻,檀侵鹤问:“她是你母亲,你不难过吗?”
祢听颓反问:“如果他们不在因果之中,才更应该难过吧?”
隔道如隔山,檀侵鹤领悟不了这种忘我忘人的境界。
如果离别生死于他再造不成悲喜,这个人在他的生命中还有意义吗?
檀侵鹤困在这个想法中,百思不得其解,乃至夜里也辗转反侧,搂着被子背过身,在黑暗中沉思。
是否将来的某一日,自己的生死对祢听颓也会变得可有可无,在他的仙道长河中消弭?
祢听颓从後面搂住他,手抓着他的手腕,转了转银镯,灵力随之渡进檀侵鹤体内,问:“为何心神不宁?”
檀侵鹤翻身推开他的手,灵力随之断开。
祢听颓睁眼,见他拧眉抿唇,干脆道:“抱歉,小鹤。”
檀侵鹤不解,问:“为何道歉?”
祢听颓道:“不知道,但看你皱着眉,道歉就对了。”
檀侵鹤没了脾气,道:“你有这麽好的领悟力,猜不出我在想什麽?”
“啊,我猜猜吧。”
祢听颓撑着坐起身,弹指点灯,一点光亮盈满屋内,檀侵鹤爬起来和他面对面坐着。
祢听颓问:“因为这次闭关渡劫时间太久了吗?”
这些年他断断续续闭关渡劫,但大多三两日就出来见一面,即便知道檀侵鹤会自己到山下去逛,还是担心他一个人孤独无聊,这次是例外,多耗费了几日。
檀侵鹤道:“对一点,还有呢?”
祢听颓道:“因为只给你带了糖没带其他吗?”
檀侵鹤道:“我又不是小孩,会因为这个不高兴吗?”
祢听颓没有头绪了,往前一扑将檀侵鹤按倒,不由分说去扯他的衣襟,“把你的心给我探探,我就知道了。”
两人在床上扭打了一会儿,最终和平休战,并肩躺着。
祢听颓摸出点模糊答案来,“不一样。”
檀侵鹤问:“哪儿不一样?”
祢听颓抓着他的手十指相扣,一缕灵力从指尖飞出,缠住二人贴在一起的手臂。
“你我的因果拴在一起,生死与共,轮回同命。”
这一刻,檀侵鹤将先前困惑全部抛却了,无声消弭还是刻骨铭心都不重要,只要祢听颓想起他时,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就行。
祢听颓没熄灯,怕夜里檀侵鹤醒了看不清自己慌神,他总是这样担心一些莫名其妙的细枝末节,譬如怕冷饿着丶摔了碰了……没什麽用,但是让檀侵鹤心安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