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们算什麽,但我知道,我不想明天醒来我们又退回去了。”
郑禹胜呼出一口气,像在松开什麽。
“我不走。”他说,“你别赶我。”
“我没赶你。”
“那你让我留下来吗?”
“你已经在这儿了,不是吗?”
郑禹胜轻声说完这句话,拿起桌边的空杯,看她一眼:“你要不要喝点热的?”
谢安琪点头。
“什麽都行。”
郑禹胜起身去厨房,谢安琪看着他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没有说完的关系”,其实一句“喝点热的”就够了。
水烧开的那一瞬间,郑禹胜站在厨房的狭小角落,手扶着电壶,看着水蒸气一点点爬上壶盖,屋子里安静到几乎能听见两人的呼吸。他把热水倒进杯子,晃了晃,又放了点姜片。
谢安琪接过的时候没说什麽,只是轻轻捧住杯子,郑禹胜在对面坐下,屋里没开主灯,只留一盏桌边的小灯,光线洒在木桌上,影子柔,人的边缘也松了下来。
谢安琪说:“我今天本来不该喝那麽多的。”
他点点头。
“但我喝醉了,也不想假装清醒。”
“你不用。”
谢安琪盯着他看了一会。
“你今天晚上会记得吗?”她问。
郑禹胜没答,只回看她一眼,她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明天又吵架,或者又不讲话,你还会记得今晚我靠着你丶你给我毛巾丶你没走?”
他点头:“我会记得。”
她低声说:“那就够了。”
……
夜已经深了,她撑着下巴坐着,眼皮有点沉,情绪却慢慢稳定下来。
“你还不回去?”
他看了她一眼:“你想让我走?”
谢安琪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郑禹胜也没动。他们就那样坐了一会儿,像是各自消化着这场并不激烈但情绪过剩的夜晚。
“我可能不会马上告诉你所有的事。”她忽然说。
“我知道。”
“但我会慢慢说。”
“你说多少我都听。”
她笑了一下,那种“终于有回应”的轻微解脱。
郑禹胜最後是在她沙发上睡着的。不是躺,而是半坐半靠着,手还搭在毛巾上,整个人呼吸很稳。谢安琪没有叫醒他,只在他闭眼之後,起身替他盖了一层薄毛毯,又把灯调暗,窗户关上。
谢安琪躺在在床上,迟迟不肯睡去,总是听着他在屋里安静呼吸,那呼吸声不是陌生的——她曾在采访无数个清晨或夜里听过别人这样的呼吸。
但这一次不同,因为这个人不是被她记录的对象,而是她愿意不剪丶不导丶不打光地留在生命里的人,谢安琪想,可能就是今晚,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只是想“见证”他,而是想成为那个他也可以回头确认“在的人”。
……
这一次,谢安琪没有做梦,反而是他在凌晨两点醒了一次,不知道,郑禹胜睁开眼,看见昏黄灯光下的屋子,坐在窗边椅子上的她睡着了,侧脸靠着椅背,眼睫毛像是贴着光。
他轻轻坐直,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他只是看着,然後悄悄拿起桌上的那张她下午记录用的便签纸,在背面写了一行字,写完之後,他把纸压在她杯子底下,又躺回沙发。
闭上眼前,他在心里说了一句:“你要是记得我今晚的样子,那就够了。”
……
天微亮时,谢安琪醒了。
风把窗帘吹起一角,屋子里一点点被早光照亮,她看见他还在,呼吸轻,额前发乱,手搭在毛毯外面。
她没叫醒他,只是起身,走到桌边准备倒水,才看见压在杯底下的那张便签。
她拿起来,看见上面写着:“你靠着我的时候,我不是怕你醉,而是怕你明天醒来就不记得你靠过。”
谢安琪没哭,只是坐下来,把那张纸叠了三折,塞进书架最深的一本诗集里,然後去洗了脸,对着镜子深呼吸。
今天也是平常的一天。
但谢安琪知道,从昨晚开始,他们之间,已经不是“谁先开口”的问题了,而是这一次,他们终于都在彼此记忆的“当下”留下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