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身体。
这是我的脑子!
她想起了爷爷庄怀山在教她修复第一件古物时,说过的话。
“若薇,记住,我们是修东西的,不是反过来,被东西修的。器物有魂,但人,才是万物之灵。”
她的意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锚。
她不再试图去抵抗那些声音,也不再试图去分辨它们。她收缩自己所有的念头,守住脑海里最后一片清明。
她观想的,是她自己。
是那个在废品站里,为了一个古物跟人斗智斗勇的自己。
是那个在瘸腿李的作坊里,第一次闻到松香和铁锈混合味道的自己。
是那个在秦岭,握着听骨针,第一次感受到“活器”呼吸的自己。
我是庄若薇。
我不是你们。
当这个念头变得无比坚定的瞬间,外界那股试图将她撕碎的庞大力量,忽然一滞。
紧接着,一股更加古老也更加霸道的力量,从水龙脉的最深处苏醒了。
那股力量没有意志,没有杂念,它纯粹得就像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道光。
它一出现,之前那些嘈杂的工匠执念,瞬间安静下去,然后纷纷退避。
这股力量,绕着庄若薇那一点微弱的意识核心,缓缓地盘旋。
它在审视她。
庄若薇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力量似乎做出了评判。它不再盘旋,而是化作一道暖流,温柔地,却不容拒绝地,融入了她的身体。
码头上。
那刺耳的呼啸声和刺目的白光,在同一时刻达到了顶峰。
然后,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码头。
巨大的反差让所有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漩涡消失了。
水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渠眼”,光芒也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那幽幽的绿光,静静地悬浮在河床之上,仿佛刚才一幕,从未生过。
黑色的河面,平滑如镜。
一具穿着单薄衣衫的身体,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陈舟给她披上的那件外套,早已不知所踪。
“若薇!”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拦住陈舟。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码头边缘,没有丝毫犹豫,将大半个身子探进冰冷的河水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拖向岸边。
江河也立刻冲了过来,两个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水里捞了上来,平放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她没有呼吸。
她的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但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吓人的冰冷。一股奇特的、充满生机的温热,正从她的皮肤下透出来。
“快!救人!”江河喊着,就要俯下身去。
“别动她。”
陈舟伸手拦住了他。
他将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庄若薇的脖颈动脉上。
那里,一道脉搏正在有力地,一下,一下,沉稳地跳动着。
他俯下身,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
她的胸口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但他听见了。
一丝极其微弱,却绵长不绝的气息,正在她的口鼻间流转。
陈舟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