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日
傅寻砚本来想安慰他的,但一对上那双开始湿漉漉的眼睛,却又不自觉露出笑容。
“喂,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笑我?”尹星蘅揉了揉眼睛,叹息一口气,烦恼地伸手挥舞,试图打掉那双罩在脑袋顶上的手。
傅寻砚顺从地收回,但下一秒还是拢住少年的肩。
车窗外的世界被切割成模糊的光带,霓虹与路灯的流光偶尔泼洒进来,在他的侧影上短暂停留,又迅速滑走。
他带着尹星蘅一起,靠在柔软的椅背里,微微低着头。额前垂落的刘海有些长了,在颠簸中遮住了他的眉眼,像一层柔软的帷幕,将他与窗外那个过于喧嚣的世界悄然隔开。
只有每当车辆转弯,或是经过一盏特别明亮的路灯时,那倏然掠过的强烈光芒,才会精准地穿透发丝的缝隙。
尹星蘅觉得,那一瞬间,光点亮了他的眼睛,又从他的眼眸里折射出来,因此点亮了整个世界。
那是一种被疲倦冲刷得格外清澈的沉静,像夜雨洗过的深潭,倒映着偶尔闪过的丶遥远的星。
这就是傅寻砚的力量——尹星蘅早就清楚这一点,他就像世界的稳定的中心,只要看着他在,就好像知道太阳会永远存在那样安心。
“我没有笑你。”
柔软的声线如水中的大提琴,飘飘忽忽飘浮着往这里来。
“虽然爷爷照顾了我很久,但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帮忙,因此也没有真的负担上责任。”
“可你不一样。”
“星蘅,你真的很厉害了,你做到的比我们都多,伯母一定因为你而特别自豪。”
“能意识到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你的闪光点,绝不是你的软肋。至于学坏什麽的……”
他笑了笑,尹星蘅只感觉肩上的手一个用力,自己就被揽入他的怀中。
“如果永远和我们在一块的话,我们肯定不会让你学坏的,对吧?”
“咦~”尹星蘅腾得跳起来,差点撞到车顶,害的司机师傅都眼含笑意回首看了看他们。
薄红爬上了脸颊,尹星蘅理了理衣服下摆:“你说话就说话,靠我那麽近干什麽?”
傅寻砚:“说的好像平时趴在我肩膀上的挂件不是你一样……有本事回去之後别靠近我。”
“不要不要。”
他又重新变回了快乐小狗,依偎在傅寻砚身边撒娇,悲伤的情绪就像一口酒被一下闷掉,完完全全流淌在五脏六腑。
或许它偶尔还会让四肢变得灼热,让头脑变得昏沉,但它终究会被消化掉。
抵达医院时已经到了深夜,四下无人。
挂了急诊,由于傅寻砚身份特殊,导演组尽可能托关系找到相熟的医院直接安排了夜里能做的所有检查。
特别是针对傅寻砚的脑袋。
只可惜结果现在出不来,大家只能怀揣着忐忑的心返回基地。
傅寻砚的头依旧在疼,尤其是在尹星蘅担忧的眼神中走回宿舍门口,在推开门的前一刻,那种针扎的感觉骤然变强。
让他立刻冷汗涔涔,撑住了墙壁。
心跳如擂鼓,他很清楚自己在担心什麽。
离决赛还有三天。
只有三天。
如果这是梦一场,那麽在三天後,这场梦就该醒了。
梦里也会这麽疼吗?——他低着头笑了笑。
宿舍门咯吱一声,里头立刻传来三道此起彼伏的声音。
“怎麽样?”
三道身影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疲惫缓慢,却坚定得仿佛约好了一样。。
白闻及迷迷瞪瞪站起来看了下表,三点钟,又打算去开宿舍的灯,结果手腕被摁住。
黑夜里那人的轮廓都模糊得如水雾一般,但白闻及能闻见他的味道,那种清清淡淡又冷冷的树叶味儿。
“别忙乎了,宿管和我说了你们快两点才回来休息,赶紧睡觉吧,明天八点还要上班。”
但屋里三个人瞌睡都跑了,硬是一起坐在了桌子边,开上了灯。
傅寻砚无奈的表情让达裴扯了扯嘴角。
“所以呢,结果怎麽样?”
“还不知道,目前测的东西都正常,还有一些可能得一两天才能拿报告。”
沈迟打了个哈欠,“千万都没问题啊,头痛的话,感冒这种小问题都有可能引起吧?”
白闻及点头,虽然有些担心,可毕竟傅寻砚目前没有其他症状,看起来似乎不严重?
“咱们在这操心也没用,等着吧,结果出来就知道了。”达裴站起来,看向傅寻砚,“你要洗澡吗?或者还是直接先睡吧,已经三点多了。”
“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快点洗一把。”傅寻砚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总觉得有点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