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亭能住宿,南来北往的人多,多数从厢房出来,操着还是外地口音,季胥绕到後头的牛厩去。
将镌有数字的木牌交给厩啬夫,厩啬夫便让她进去牵牛套车了。
季胥套好车轭缰绳,将了车,离了县城往家去。
如今多了豆腐皮的进项,她算了算,刨除每月嚼用,大约能攒八千钱,换算成银子,有八两左右。
如此正想着攒钱之事,只见远远一个点,待车驶近了,见是个两岁左右的小女。
头扎两个小角,衣裤俱是细布裁的,只是弄得全是尘土,想必是跌了跤,正哭天抹泪的喊阿翁阿母。
“呜呜呜呜……阿母,在哪里……”
季胥慢了车,下来询问道:
“女孩,你家住哪儿的?怎麽一个人在这儿?”
那小女只是嚎哭,漫无目的的沿路走,却并不理睬她。
这是段临近牛脾乡亭门的土路,见前後无人,又时至日宴。
因将近日城内孩童失踪的事听在心内,季胥从篮子里拿出块干荷叶包着的截饼,追上那小女,拿手里的吃食哄道:
“不哭的话,阿姊给截饼吃,这饼入口即碎,可香了。”
到底年幼嘴馋,闻的此言暂时止住了哭声,季胥便将截饼递与她。
只见她双手捧着,足有她的脸大,满面泪痕的,低头咬着,哆哆窣窣的,大约觉着香,紧接咬下第二口丶第三口……
这截饼是季胥在县市里一家新开的小肆买的,据那贾人说,是用纯牛乳和蜜溲面,再进炉子烤出来的,吃着入口即碎丶脆如凌雪,不少人排队等着买。
季胥听着又是牛乳又是蜜,想必家里两个妹妹爱吃,便待人少时,买了一斤来。
见她吃着香,季胥便拿帕子给擦了擦泪,寻空问她叫什麽丶几岁了丶家住哪。
“昭昭年二岁。”
前两个问题她一下便答出来,甚至还会比出两根手指,想来家里大人也是时常过问的,只是家住哪因年岁太小还答不上来。
季胥想着她既然从乡亭出来的,说明与她是同乡,便按里渐次问道:
“金氏里?廖氏里?盛昌里?孝顺里?”
显见的,说孝顺里时这名唤昭昭的小女擡了下头。
季胥便将她抱到车上,将车进了孝顺里,一回到熟悉的地方,小女明显眼都亮了,手里的截饼吃完了也不再哭。
季胥便问一扛锄归家的农人:“老伯,这小女您可识得是哪家的?我在外头碰见,都走出乡亭外了。”
“昭昭?这是书师家的小女。”
对方辨後,一面给季胥指路,一面道,
“沿着这条大路一直走,看见一座带院落的屋舍,那便是书馆,外头你都能听见书声,门口多有停些牛车,是来接小男小女归家的翁母,那教书的杨书师家,就在那书馆隔壁。”
沿路而至,所见景观果真如是,那书馆光看外头还只道寻常,但里头传出来的朗朗书声,顿添了几分雅致,让人觉着神圣起来。
“宦学讽诵《孝经》《论》,《春秋》《尚书》律令文。
治礼掌故砥砺身,智能通达多见闻。
名显绝殊异等伦,相擢推举黑白分,迹行上究为贵人……”季胥听出来,这里头童声整齐诵读的乃是《急就篇》,韵律朗朗上口,此时多作为蒙学教材,帮孩童识字认字。
汉代书法家诸如张芝丶钟繇等都写过这书。
季胥练书法时也多有描摹,因而对《急就篇》很熟悉,这读的几句有劝学的意思,在说读书的好处。
只见外头等下学的身影里,有个女娘向她摇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