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猛地甩开她的?手,怒骂:“你以为你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这些年没见过死人?五年前的?饥荒,咱们?全家怎么活下来的?你忘了?路边的?死人成堆,你那个时候怎么不想着去救救他们?呢?你以为你是活菩萨啊?”
女?孩抽泣着,小声嘀咕:“可是姐姐留下的钱哪怕只用十之一二就足够医治这个哥哥了,何况母亲还答应过姐姐要好好照看他。”
“你闭嘴,这个人根本就救不活。”农妇一边说着一边指向温景珩,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他竟不知何时醒了!
他就那么静静地躺在炕上,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那双深邃的?眼眸。
此刻,那双眼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眼神黝黑中透出一丝血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刚才?她们?的?话,温景珩都听到?了,并且听得清清楚楚。
“呵呵呵……”他低低地笑了,笑得如同鬼魅,索人命的?罗刹无常。
农妇连忙拉着小女?儿跑出了里屋,见到?院中正在劈柴的?老农才?长舒一口?气,按照那人的?伤势,无论如何是下不了床的?。
“慌慌张张地干什么?”老农看到?她的?样子呵斥道。
“没什么,没什么。”农妇稳了稳心神,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一个床都爬不起来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可她刚说完,农夫眼中写满震惊和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让她浑身不自?在:“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可她刚说完就觉得脖子上一窒,随之整个人就被举了起来,然后像一块破抹布一般被重重摔到?了老农脚边。
她捂着脖子不住咳嗽,终于看清了站在低矮的?屋檐下的?人,是那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农妇被吓得惊叫出声,手脚并用地退到?农夫身后。而此时,他们?的?小女?儿还愣愣地站在温景珩身边。
温景珩余光扫过她,缓步向夫妻二人走去,他的?身后,是一道蜿蜒曲折的?血色脚印。
“你们?真?是没有让我失望,”他仿佛已经察觉不到?疼痛,又好似伤势已无大碍,带着可怕的?威压一步步地走向蜷缩在一处的?夫妇,“这世人,果真?是可恶到?极致,让人生厌。”
“不如,我送你们?去重新投胎,下辈子,好好学习一下如何做人。”他说着越来越近,嘴角绽放出灿烂的?笑意,在苍白的?脸上显得诡异无比,“不谢!”
他的?手抓向自?己的?瞬间,老农连忙喊道:“那位姑娘给公子留了书信。”
如他所料,那只?手顿在了半空,他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磕头求饶:“公子饶命,只?要公子答应放过我夫妻二人的?贱命,我马上将书信拿给公子。”
温景珩闻言不屑轻笑:“一封书信,换你二人一条狗命,你选一个吧。”
老农正犹豫着看向身旁瑟瑟发抖的?妻子,温景珩的?手就死死掐住他的?脖颈,他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两个字:“选……我……”
一旁的?农妇震惊地看向他:“我跟你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为你生儿育女?,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她的?控诉字字带血,撕心裂肺。
可温景珩却觉得好笑,若说自?私,他们?夫妻二人倒是天生一对,他朝着老农伸出手:“拿来。”
老农哆嗦着将信交到?他手中,他拿到?信的?刹那就已决定不留活口?,这些自?私的?东西在他眼中已经轻飘飘的?如同一只?苍蝇一般,让他厌恶,让他杀之而后快。
可他打开信的?瞬间,心中震颤,竟再也下不了手。
那一方小小的?锦帕上,是她用鲜血留下的?一行苍劲行书:“若能活下来,答应我要尽力守护大靖百姓,哪怕守他们?一时安宁。望君珍重,勿念。”
他视若蝼蚁的?,是她如此珍视的?存在。
为什么?她不懂他们?的?自?私、愚蠢、恶劣、人云亦云和落井下石,她若见识过,就会明白这天下苍生是如何可悲可笑的?存在。
可此刻,她既已有交代,他便不能不从。
他扫了眼缩在脚边的?二人,只?觉得肮脏不堪,他步履蹒跚地缓缓向着院外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找了一处断壁残垣,靠着土墙缓缓坐了下去。如同回光返照,聚拢的?生气迅速散去,他的?头慢慢低了下去,再无声息……
萧承渊近日总是心神不宁,整个人如同一副空壳,眼?睛看着众人嘴巴翕动,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凉州虽然易守难攻,但胡人不善守城战,不如直接强攻。”
“我不同意,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如今敌众我寡,不可强攻。”
温景珩被擒,萧承渊原本?计划趁机夺回凉州,所?以召集众人讨论,可他?如今人坐在这里,却总是控制不住地走神,明明如今讨论的是顶重要的军机要事,他?还是无法压下心中的烦乱。
京都究竟是何情形?为何自己上了奏疏认罪,陛下的诏书上却只字不提?沈定邦为何不攀咬自己?阿昭到京都了吗?她如今究竟如何了?当?真就放手不管了吗?
无数个问题涌上心头?,让他?理?不清头?绪。
直到帐中激烈的讨论声突然停了,突兀的安静让他?回过神,才发现所?有人都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