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冬雪消融,春风捎带着泥土和嫩芽的气息,悄然染绿了校园的角落。高一下学期的日子,像上了发条般节奏加快,空气里隐隐漂浮着学业水平测试和未来分班的紧张感。
对赵净露而言,这个春天的心跳频率,似乎总与一个人有关。
她和许林杰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期。没有正式的告白,没有牵手,但一切又都明晃晃地昭示着与衆不同。他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教室後门,等她一起放学。但路线不再局限于公交站,有时会绕远路去一家新开的文具店,有时会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一会儿,分享一副耳机听周杰伦的新专辑《十一月的萧邦》——虽然现在已经四月了。
聊天的内容也从功课拓展到了无穷远处。聊各自喜欢的电影和书,才发现他居然也看《哈利·波特》,聊童年趣事,聊对未来模糊的想象。许林杰总是很耐心地倾听,然後温和地分享他的看法。他会在她不小心踩到松动的地砖溅起污水时,及时拉她一把;会在她抱怨数学题太难时,变魔术般从书包里掏出她提过一嘴想吃的披萨味百奇。
那种被细心呵护丶被特殊对待的感觉,像温暖的潮水,一点点淹没赵净露。她开始习惯每天见到他,习惯他温和的笑容和专注的眼神,心里那头小鹿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变得时常安稳,偶尔又会因为他的某句话或某个动作而突然撒欢乱撞。
然而,这种甜蜜的靠近,无形中也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墙。
范晨和王磊依旧是她同桌和後座,但那些课间肆无忌惮的玩笑和打闹明显减少了。他们依旧会和她说话,讨论问题,但那种勾肩搭背丶毫无界限的“兄弟”感,却在不知不觉中褪了色。有时赵净露兴致勃勃地想加入他们关于游戏或篮球的讨论,他们会愣一下,然後笑着说:“哎,这事儿你听了也没用,跟许林杰肯定聊不到一块儿去。”
午休遛弯和放学後的“网吧四连坐”(虽然赵净露从不参与游戏,但会在旁边看热闹写作业)的固定项目,也渐渐不再总是叫上她。仿佛默认了她有了更“重要”的陪伴。
赵净露不是没有察觉这种疏远。她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这份失落很快就会被许林杰课间递过来的一瓶温热的奶茶,或是放学路上一句逗她开心的话所冲淡。她安慰自己:大家只是长大了,有了各自不同的圈子和关注点,很正常。她和范晨丶王磊还是好朋友,只是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了。
至于高新,他似乎变得更沉默了些。依旧周到体贴,负责着班级的杂事,但眼神里总像藏着什麽事。赵净露偶尔问他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他也只是摇摇头,扯出一个笑说“没事”。她沉浸在自已甜蜜的烦恼和学业压力里,并没有深思。
直到那天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她原本只是微澜的生活。
那天课间,教室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和压抑的哭声。有同学跑进来,脸色古怪地低声说:“我的天!隔壁班那女生的爸妈找到学校来了!在教务处闹呢!说高新……把她家闺女给……给睡了!”
“什麽?!”听到高新名字的瞬间,赵净露手里的自动铅笔笔芯啪嗒一下断了。她猛地转过头,看向高新的座位——空的。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她下意识地看向范晨和王磊,他们俩脸色发白,眼神躲闪,显然比她更早知道了什麽,却默契地选择了对她缄口不言。
接下来的几天,事情以惊人的速度发酵丶恶化。流言蜚语像病毒一样肆虐在整个年级。教务处丶班主任办公室丶校长室……高新和那个女生的名字被反复提及,伴随着“早恋”丶“越界”丶“品行不端”这些沉重而刺耳的词汇。
赵净露完全懵了。她想找高新问清楚,可根本见不到他。她发短信给他,石沉大海。她想问范晨和王磊,可他们要麽避而不谈,要麽只是沉重地摇摇头:“露哥,你别问了,这事……挺复杂的。”
她就像一个局外人,被隔绝在风暴眼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漩涡吞噬着她曾经的朋友。她感到害怕丶担心,还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委屈和无力——为什麽没有人告诉她?为什麽高新连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最终的处理结果冷酷而迅速:高新转学了。悄无声息,没有告别。
那天早上,赵净露来到学校,看到高新的座位彻底空了,桌面干净得反光,仿佛从未有人坐过一样。她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空落落的疼。
课间,她终于忍不住,在楼梯口堵住了范晨和王磊,声音带着哽咽:“高新……他就这麽走了?连一句再见都不跟我说?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麽不告诉我?”
范晨和王磊对视一眼,眼神复杂。王磊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范晨捏了捏手指关节,啪啪作响,叹了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疏离:“赵净露,你那段时间……不是一直和许林杰在一起吗?我们觉得……你可能没那麽关心这些事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了赵净露的心。她愣在原地,看着两个曾经最闹腾的朋友沉默地转身离开,忽然明白,那道透明的墙,原来比她想象的要厚实得多。
甜蜜的暧昧期戛然而止,被现实的冰冷和朋友的离散狠狠撞碎。她站在空旷的楼梯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迷茫。春风从窗口吹进来,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个总是温和周到丶像稳定器一样的高新,那个会无奈地看着他们胡闹丶默默帮她应付课代表的高新,就这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而这一切发生时,她正沉浸在另一个人的温柔目光里,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