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葬礼
手术室门上那盏红灯,亮了一整夜。
露露完全已经崩溃了,被周姨半扶半抱着,先接回了家。
空下来的走廊,只剩下死寂和愈发浓烈的消毒水气味。
程叔的皮鞋在冰冷的地砖上来回踱步。
“哒丶哒丶哒”,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放大,刺耳又焦灼。
“这个不省心的兔崽子!”他忽然停下,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天到晚就知道惹是生非!等他出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韩姨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时,头发凌乱,睡衣外面只胡乱套了件外套,脚上还穿着家里的拖鞋。
她抓住每一个路过的护士,语无伦次地问着“我儿子怎麽样?我儿子呢?”。
当她看到手术室那盏依旧亮着的红灯时,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靠在墙上,只剩下胸口剧烈的起伏。
终于,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缓缓摘下口罩,缓缓摇了摇头。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韩姨扶着墙,身体缓缓滑落,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像濒死动物的哀鸣。
程叔捂着脸,颓唐的跌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
天快亮时才匆匆赶来的丶那位打扮精致的阿姨,也开始用纸巾按着眼角,发出细细的啜泣。
我站在几步之外,看着这个灯火通明的手术室走廊,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觉得一切都荒谬可笑。
这群人,现在在这里装什麽?
程予安独自一人,熬着那些日夜跌跌撞撞长大的时候,他们又在哪儿?
他才十七岁。
我突然不自觉的颤抖,这个认知让所有理智不复存在。
我控制不住地走上前,径直走到那个刚才还扬言要“打断他的腿”的男人面前,擡起头,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现在还想怎麽收拾他?”
这个男人,我就没见过他几次。
记忆中,大人们总夸他有本事,说等他混出名堂,就接韩姨和予安去过“好日子”。
这就是他们许诺的好日子吗?
程叔脸上闪过一刹那的错愕和茫然,似乎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麽。
“你,你们”我扫过这几个神色各异的大人,“现在他躺在里面,再也醒不过来了,你们满意了吗?”
“他再也不会打扰你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活了,这才是你们想要的好日子吧?”
“念念!”我妈冲过来,用力把我拉开,低声呵斥,“别胡说!”
我任由她拽着,却仍梗着脖子嘶喊:“我说错了吗?天底下哪有他们这样自私的父母!”
韩姨的哭声骤然增大,变成了绝望的嚎啕。
那位漂亮的阿姨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我突然觉得好累,从心到身,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疲惫。
我被我妈和江远舟半揽着带离了医院。
回家的路上,我神情恍惚。
我一直在想,一模结束的那天那晚,那通长达六个多小时的电话。
程予安在电话那头,听着我们醉後的哭闹和嘶吼,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