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七年之痒
小学最後一年的秋天,家里开始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气味。
不是妈妈炖汤的香气,也不是爸爸烟草的味道,而是一种酸涩的丶像隔夜茶水般发馊的气息。
许多年後我才为那气味找到名字,那是婚姻开始腐败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所谓七年之痒,那一年爸爸和妈妈开始频繁地吵架。
争吵起初是隐秘的,他们总是试图避开我,但我还是能从他们紧闭的房门後,听到那些压抑的争吵声。
“……你说清楚,那天晚上到底去哪了?”。
“工作!还要我说多少遍!”爸爸的回应带着不耐烦的火药味。
“……钱呢?这个月怎麽又少了?”
“你就知道钱!”
那些争吵声成了我童年记忆中最刺耳的音符。
半夜,屋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我突然醒了。
客厅的灯还在亮着,忽高忽低的争吵声传入我耳中,我听到妈妈的哭声还有爸爸的叹气声。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麽,也听不懂他们在吵什麽。
我不敢出声,我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指甲陷进小熊玩偶的棉花里。
棉花里有阳光晒过的味道,那是我拼命想抓住的丶关于“家”的安稳气息。
第二天清晨,餐桌上依旧摆着温热的牛奶和煎蛋。
妈妈的眼睛有些肿,却笑着问我书包整理好没有。
爸爸一边看报纸一边给我剥鸡蛋,态度温和没有异样。
我望着他们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昨晚争吵过的痕迹。
但他们演技精湛,我什麽都没有找到。
虽然他们隐藏的很好,可我还是从妈妈给我递牛奶时颤抖的手指,从爸爸笑声里的停顿中,看到了昨夜残留的裂痕。
我不敢去问他们在吵什麽。
会不会有一天,我醒来,他们平静地告诉我,他们要分开了。
就像班里那个父母离婚後转学走的同学一样?
在那一年之前,我对童年的记忆都是一些碎片,但从那一年开始,我开始记得很多细节,很多情绪。
记得爸爸皱着眉猛吸一口烟,烟雾缭绕後面容模糊的样子。
记得妈妈背对着我炒菜,擡手用袖口飞快擦过眼角的动作。
记得我坐在沙发上看《哪咤传奇》,屏幕上的小英雄闹海闹得正欢,我的眼睛盯着画面,心里却空落落的,一点也笑不出来。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这种情绪叫做失落感。
这种无处安放的难过,偶尔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又下课时,陆星野像往常一样,手贱地从後面扯了一下我的马尾辫。
若是平时,我肯定转身就追着他打。
可那天,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我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他吓得松了手,举着双手连连後退。
“喂,林念,我都没用力……你别哭啊!”
也就是从那天之後,他开始叫我“爱哭鬼”
可我的眼泪就是怎麽也止不住。
那些咸涩的液体里,浸泡着小小的我难以承受的情绪。